大体原作向abo,茸a莓b
第一章
“就在这里做吗?”
福葛对着狭小阴湿的旅馆房间叹气,然后一头倒扎进被单。乔鲁诺关掉了灯,在黑暗中摸索福葛的隐秘。他挑开同龄人湿淋淋的深色丁字裤,戳弄柔软的内里,同龄人压低声音吟哦,听不出是舒服还是疼痛。探入三根手指时,福葛忍不住叫出声,乔鲁诺立即缩手。
“很痛吗?”
“不痛,是我没习惯。”
“第一次?”
“你问太多了,”福葛冷淡地回应着,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无关,“做你要做的事,时间不剩多少了,太晚回去他们会问。”
乔鲁诺微微错愕。“对不起,福葛先生,我也没多少经验,”他如实地交代自己的情况,“请问您可以再把腿打开些吗?”
福葛一声不哼,默许乔鲁诺分开他颤抖的双腿。他能感觉到Alpha灼热的呼吸洒在他后颈,光裸的皮肤起了反应。Alpha失手在他腿间涂满廉价的润滑液,然后小心地进入他的身体。那瞬间Beta狭窄的甬道被忽如其来的异物撑痛,Alpha捞着他的腰缓而深地冲撞,他张着嘴埋首,不让自己漏出呻吟,乳头在床铺上摩擦肿胀。Alpha克制地搂紧他,免得他在身下滑远,他也抓住了床单,内里被越撑越开。Alpha的性器凶狠得蛮不讲理,节奏混乱地顶弄他不太敏感的内壁。在一片酥麻和酸痛之中,乔鲁诺终于得到释放,毛茸茸的金色脑袋抵到福葛的后背喘息。福葛感觉到乔鲁诺无心碰到他的腰腹以上,很快又像触电般将手缩回去。于是,福葛抬了抬手,示意他赶紧从自己身上下来。
“时间好像到了。”
乔鲁诺有些失神,慢吞吞地从福葛的身体里退出来,摘下安全套,打了死结丢进床边的垃圾桶里。福葛纠结自己要不要先去冲个热水澡,一看表时间不多了。从进门到结束,他们花了二十分钟解决了这件事,Alpha的状态总算稳定。福葛快速用纸巾擦干净下身,穿上全是洞洞的裤子,随手从裤袋里掏出车钥匙,丢给小队的新人。
“待会儿你来开车。”
新人侧头看他:“好。”
“回去时记得收起你的信息素,虽然我不会被你影响,但队里也有Alpha和omega,布加拉提先生不希望队内有私情。我们是黑帮不是联谊会。”
“我知道。”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福葛转过身,对上那双夹杂着些许迷茫的碧绿眼睛。“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您。”新人动了动耳朵。
“如果你在外面随便找个人,善后的工作会更多。现在我们不太适合惹麻烦……”
福葛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嘀咕。
“奇怪,你怎么就突然变成分化了?”
福葛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性冷淡。
同龄人大都在他这个年纪分化,而他迟迟没有生理上的反应。无论是男人的身体,还是女人的身体,他都看着没感觉。米斯达曾说他更适合去学医,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揍到奶油蘑菇汤里。他痛恨被人专程拿他特质说事,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毛病。谁跟对他指指点点,他必然反驳到对方服他为止。
他的十六岁就是这么张狂、锋利,心高气傲,直至某天乔鲁诺·乔巴拿加入小队,他不再是队中年级最小的一个,男孩毕恭毕敬地叫他福葛先生,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经验老到的黑帮,队里除了布加拉提,谁都没他资历老。他有十足的资格教乔鲁诺怎么做事,但他突然开始心虚了。
“福葛先生是不是没比我大多少?”
“怎么?”
“您看上去很年轻。”
“我十三岁就开始混黑帮了。”
“不上学吗?”
乔鲁诺目不转睛地看着福葛,像是在试探着什么。福葛转过头去,扣上安全带。尼龙带压在他胸口的位置,感觉有些不太舒服——或许是刚被操开,他的身体延迟到现在才有些许反应,而他不过是个beta,乔鲁诺监测不到他的反应,他也不好主动向乔鲁诺开口想要,只得将就着用聊天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读书早,”福葛说,“现在没在上学了。倒是你,看上去还是个学生吧?”
“中学生。”
“不上学?”
“想在假期挣点零花钱。”
乔鲁诺滴水不漏地回答福葛的问题。新人开车时很专心,偶尔要福葛帮忙看地图。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就算乔鲁诺有失误,福葛也没力气骂他,他的后穴非常疼痛,像是延迟高潮一般抵着车座缓慢地痉挛。好在他并没有当着乔鲁诺的面勃起,beta罕见的淫水流到内裤里,轻薄的布料差点包不住欲望。他有些后悔穿得太暴露,内里太容易被看穿。他双臂抱紧,蜷坐在车座上,后背异常发凉,额头不停地流冷汗,祈祷乔鲁诺不要注意到他的状况。
隔壁车道迎面过来一辆黑色轿车,车前灯扫过车内,一片橙黄色的明亮。乔鲁诺在红灯前刹车,福葛的头刚好撞到他的肩膀上,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坐在驾驶座上的新人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福葛先生?”
“我在。”
乔鲁诺定了定呼吸。“前面红灯,我们还要塞上十多分钟。”
“待会儿我会打电话给布加拉提先生,希望米斯达和纳兰迦那两个混蛋能留下几口剩饭。”
新人不假思索地回应:“我记得回去的路上还有些餐馆。”
“那条街的店九点半左右就关门了。”
“我们还能煮意面。”
福葛直言不讳:“阿帕基下厨是噩梦,米斯达下厨是地狱,纳兰迦最拿手的是摔坏盘子。除非世界末日彗星撞地球,我都不会让布加拉提先生踏进厨房一步。”
“那福葛先生您呢?”
“我就是世界末日和地球。不要指望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做饭,我倒盐和花椒粉的次数比纳兰迦读书时交的作业还少。”
“纳兰迦这样很难毕业。”
“他在我这里也很难毕业,既然他有心想学,我也不介意多教他几次。你别看他贪玩,正经做事时他脑子也转得很快……”
福葛说着说着,在朦胧中撑开眼皮。他看到乔鲁诺心照不宣地推档起步,抄入旁道。他们在附近绕了三圈,直至福葛的脸色好转。下车后,福葛立即点了根烟,盖住身上的味道——如果有,他希望队里的Alpha和Omega都不会注意到。新人像只轻手轻脚的猫,安静地跟在他半米远的地方,步伐不缓不急。他们先后进入小队的安全屋。布加拉提、阿帕基和米斯达在交谈,纳兰迦在沙发睡着。乔鲁诺刚关上后面的门,就听见阿帕基冲着福葛说:“你们太晚了。”
“路上遇到塞车。”
“安全第一,”布加拉提说,“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波尔波的钱没少。”
“不错,至少任务完成了。”
“酒吧的账可能还要再查,”乔鲁诺从后面探出头来,“我们去的时候对面还很含糊。”
当乔鲁诺提到酒吧时,其他人都安静了。布加拉提咳了两声。“酒吧不是组织的东西,是波尔波私人财产。去年我们接管过一段时间,上次去时那边的人跟我们闹得不愉快。”
“米斯达打烂了吧台。”
“对,旧事不提,”布加拉提面不改色地说,“乔鲁诺,能麻烦你帮忙记一下吗?这一块的账本我们不过目。”
“那次酒吧打架,起因是有客人耍酒疯对人动手动脚。米斯达看不过眼。”
“常有的事。”
“我跟你说过,我们小队也有Omega。”
乔鲁诺的呼吸很急促,甚至有些紊乱。他的眉头皱成一团,脖子以上的地方有些潮红。刚分化的alpha极容易受omega的信息素影响,尽管对方还未到发情期。少年解开衣服最上面那颗纽扣,衣襟开到腰腹位置,希望能借此散解情热。
福葛快速地将新人拉到最近的杂物室,反锁门,背靠着墙。他让乔鲁诺伸手进他的衣服洞里,少年与少年在狭小的空间贴近。他们依然装作在谈话,讨论无关风月的事务。大多数时候都是福葛在讲,乔鲁诺在听,偶尔抽空定下心回应一两句。Alpha的发情大都迅疾而凶猛,乔鲁诺也不例外。福葛认为他算是克制力很好的那类,除了初次的失误以外,福葛还不至于被他弄得很痛。乔鲁诺主动提出帮忙口交,福葛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半生不熟的人碰他——“熟人也不可以,感觉很奇怪。”
“自己呢?”
“洗澡时当然会碰到!”福葛觉得新人问了个白痴问题,新人却忍俊不禁,他才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我还没到需要俄南的时候,”福葛将回答脱口而出时,竟然没有一丝丝耻感。“听说alpha和omega发情的时候,找不到人会自己先动手。”
乔鲁诺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大意是这也不失为个好办法。他似乎有些不高兴,认为福葛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确实,福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他没有那方面需求,自然体会不到alpha的难处。而alpha贴在他身上哼哼,让福葛错觉他有几分撒娇的味道。对此福葛有些愠怒,一句“不要得寸进尺”差点脱口而出。乔鲁诺忽而将手放到左心房的位置,隔衣监听他皮肤下的起伏,他不由自主地收紧呼吸,像是做贼一般任由宰割。
这次,乔鲁诺没有直接进入福葛的身体,而是用半勃起的阴茎在福葛大腿间蹭擦。安全套粗糙的质感磨得内侧红肿。福葛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惩罚,足以让他反手捶新人的脑袋。乔鲁诺却睁着眼认真地解释,他来不及帮福葛做扩张。beta的甬道太窄,不够湿润。面对面站着做,两个人都会很辛苦。
乔鲁诺抓住福葛的肩膀,薄汗一直流。他将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与福葛极为相似的水蓝色耳钉。福葛看得有些恍惚,像是有明晃晃的东西突然落到眼里。乔鲁诺埋首到他颈窝间射精,凉凉的粘稠物溅到腿间。
不知是安全套破了,还是自己身体起反应,福葛觉得下身有些奇怪,不知名的热流在冲撞,以至于乔鲁诺提出要掀起他衣服下摆帮忙擦干净时,他果断地拒绝了。
“用水冲更快……以后不要再弄到外面,会被人发现。”
“但是内射容易生病。”
“别误会!我并没有允许你内射!”福葛麻利地整理自己的衣服,一模下身果然湿得一塌糊涂。“下次你还是到我房间等我好了,”他飞快地提出过更好的建议,生怕他们其中一人后悔,“来的时候不要被他们看见。”
“为什么?”
“因为影响不好。”
“我以为你会说,因为小队里的Omega是布加拉提先生,你怕我影响他。”乔鲁诺漫不经心地捅破他们之间的秘密。通过短短几天的相处,新人已摸清小队内部的关系。他平静地看着福葛,眼神澄澈。
福葛却火速回了他一句“你他妈的”。
“布加拉提先生不需要这种层面上的保护。”
第二章
福葛觉得自己脑子进了水。
他就不该在这时候跟新人吵架,过几天他们还得一起行动,完成一堆紧急又事关重要的任务。布加拉提现在的处境很微妙,波尔波死后,他们小队有一堆烂摊子要收,同时又要保证布加拉提稳稳地当上干部。
他们都希望布加拉提飞黄腾达,出人头地,这样他们才能报答他多年的培养和赏识。福葛分明是过于焦躁,当时才会主动提出帮新人解决生理需求。现在他后悔死了。乔鲁诺没那么需要他,至少身为alpha,不需要真刀实枪地做来解决问题。而他单方面被乔鲁诺挑弄了,每次性事后身体都非常难受。即使当时没有被插入,几十分钟后他还是会起反应,双腿发软,像是被迫高潮那般颤抖。他依然没有勃起,只是流淫水,黏黏嗒嗒打湿内裤。
福葛恨死乔鲁诺乱摸他了。
他在浴室反复冲洗下身,除却被乔鲁诺蹭痛的那两小块,其他地方都开始降温。他试图手淫,双手套弄半勃起的阴茎,洗净冠头吐露的银丝。他时不时想起乔鲁诺如何在他耳侧呼吸,刘海散落,嘴唇无意咬紧,在他里里外外翻搅。然后,他觉得自己又硬了几分,肉粉色的柱状物在胯下弹立。他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身后的流水声哗啦啦。最后他终于射了出去,浊白的液体浇湿他的双手,大脑迎来短暂的空白。
福葛体味到些许性高潮的快乐,像是海啸冲盖沙岸,摧枯拉朽。他想冷静了下来,逼着自己从脑海中挥去乔鲁诺,怎知越回想细节越多。福葛逐渐暴躁,门外传来米斯达的声音。
“大少爷,你洗好了没有,我憋了十几分钟鸡巴都要炸了。”
福葛恼火地在腰间围上浴巾,砰地打开门,看到乔鲁诺在米斯达身后探头。
“没有!”
“所以我觉得福葛最近火药味很重,在他面前不能讲错话。”
“你惹他了。”
“没有!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他以前……以前也会这么冲人发火吗?”
“倒也不常见。”
一连几天,福葛都没怎么跟新人说过话。米斯达问他是不是吃了火药,他避而不答。小队紧张地出发去卡普里岛拿波尔波从前藏下的财宝。他们这一路有惊无险,经受了其他替身使者的攻击,米斯达受了伤,但没什么大碍。他一边扭来扭去,一边怪叫,福葛有些受不了,让纳兰迦按着,自己动手帮他订合伤口。
“我觉得我要死了。”
“死不了。”
“我还没有过女朋友,我摸过谁的手。我不想死的时候还是处男。”
“你……你他妈闭嘴!”
“我近几年的情人节都是跟你们这群臭男人过的……等等,布加拉提,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爽,首先福葛是个性冷淡,纳兰迦想做rapper,阿帕基满耳机圣母曲,我想看个片,你们个个都没兴趣。”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片不行,我们没人感兴趣。”
福葛快速地订完伤口,清洗器材。纳兰迦手贱挠米斯达玩。他们听不见布拉加提出去跟人商量什么。福葛探头,看到新人正从外面走进来。他们的视线短暂地交汇,是福葛先转过头去——他妈的,福葛在心底骂,既然乔鲁诺没有道歉的意思,他也不会先低头。他看到新人走近,关切地问米斯达伤势,米斯达煞有介事地躺在那呻吟,继续控诉福葛粗暴和纳兰迦的坏心眼。
“福葛下手永远跟杀猪一样重,纳兰迦专挑我动不了的时候整我。”
福葛决定将米斯达往收音机倒雪碧的事当面告诉纳兰迦,让他俩更快地打起来。
“在船上的时候,米斯达……”
新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乔鲁诺不参与这些破事,他只会安静地旁观。福葛盘着手站在旁边,心里气炸了,却又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他的喉咙仿佛塞进一颗炸弹,随时等乔鲁诺来撬开他的嘴巴,与他同归于尽,但乔鲁诺偏偏什么都不说,他又只能将炸弹吞回肚子里。乔鲁诺·乔巴拿真是他的克星,牢牢地把握他的愤怒和考量,知道他所有的临界点。
福葛难受死了。
生气归生气,无论他们之间还有多少争执,他们还得共事。这两三天alpha都很稳定,至少根据福葛对旁人的观察,乔鲁诺的信息素没有影响到omega,为此福葛稍微觉得没那么恼火。他继续跟乔鲁诺冷战,着手准备布加拉提的干部之路——他坚持认为这一路会比想象中艰险,尽管布加拉提觉得他过于焦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布加拉提在出发前安慰福葛说,“每一个干部都是这么过来的。既然他们做得到,那我也能做得到。”
福葛觉得布加拉提有些心不在焉。“老板交给我们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考验,如果我们太松懈,很难获取老板的信任。”
“我也有考量。”
福葛隐约感觉布加拉提有所疏远,不知是不是有事瞒着他们。他不好直接向布加拉提确认,只希望对方能更信任他一些。福葛反复辗转,碰得一鼻子灰,回来便看见新人和纳兰迦、米斯达打成一片。他很难想象乔鲁诺如何融入他们,也累得没精力细究。他粗浅地向他们传达布加拉提的意思,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任务。新人站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猜到了些什么,而其他人也没有多问。福葛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或许他可以问问阿帕基,但阿帕基只会一味地支持布加拉提。他无所适从。有些人适合乱世做军师,有些人在盛世才如鱼得水,他显然是后一种。
“你在焦虑。”
“跟你无关。”
“你可以跟我商量。”
“你又知道些什么。”
乔鲁诺用细不可闻的音量跟福葛说话,脑袋两侧的碎发像猫耳朵般竖起。福葛向他的方向侧耳,听见他在评论自己的忠诚。两人都对上次的不欢而散仅仅于怀,但谁都不想开口道歉。乔鲁诺用手挡住口型,冷静地让福葛先行分析现状。福葛牢牢地闭紧嘴巴,什么都不想多说。
他们在原地僵持了好一阵子,直到阿帕基进来叫所有人集合,乔鲁诺才推了一下福葛的肩膀。那瞬间福葛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新人会那么直接,明明他们还在冷战,乔鲁诺仍然会半亲密地触碰他。他们看起来还没那么熟络。福葛差点就停止呼吸——他怕人发现,无论是纳兰迦还是米斯达,都没有像乔鲁诺那般靠近。布加拉提只需稍稍留意,就能感觉出其中的突兀。
但布加拉提没看见。
福葛松了一口气。他们跟着布加拉提去接老板的女儿,等布加拉提取出波尔波的钱升上干部。任务的交接很顺利,顺利得让他们有些飘飘然。米斯达忘记身上的伤口,宣称今天是他们的luckyday,值得好好地庆祝。他随口叫新人luckyboy,新人稀松平常地回应。阿帕基不以为然。
“任务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送她去见老板。”
纳兰迦问:“会有追兵吗?”
福葛几乎不加思考:“肯定不少。”
“想想也是。”
“那我们赶紧转移到下一个地方,”乔鲁诺转过头来说,“福葛先生,你租好车了吗?”
“你说得倒是很轻松。”
福葛小声又快速地向乔鲁诺抱怨,“你他妈的怎么回事。”被睡过一两次的同龄人叫敬称,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但新人不这么叫,他肯定更加不舒服。单凭这点乔鲁诺就有恃无恐——新人像只懒洋洋的动物趴在舒服的地方,看到福葛气冲冲地奔过来,眼皮只抬一下就继续睡觉。
福葛看在他方才战斗过的份上,骂骂咧咧地接过车钥匙开车,一边分心跟米斯达理论为什么上次他们会把车砸坏,“还不是你他妈有病要从楼上跳下来”,一边扭头跟布加拉提商讨“不确定我们现在还有没有被谁监听着,总而言之接下来的行动要保密”。
纳兰迦闲得按米斯达伤口,米斯达喊痛痛痛。阿帕基怪他不小心:“你不是很爱逞能吗?怎么这次又挨枪眼了。”
“这也不能怪老子啊。”
咔嚓一声,福葛扭钥匙开动发动机。布加拉提率先坐在副驾驶位上,认真地看地图。福葛不敢打扰自己的队长,只是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后视镜瞟——他不过是想偷偷观察乔鲁诺的情况,希望其他人不会发现。新人休息得很好,看上去不像是会很累的样子。于是,他又开始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代替新人开车。他一摸方向盘就想骂人,偏偏布加拉提离他如此近,要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阿帕基会在后面踢他的座位。
福葛紧紧抓住抓住方向盘,指关节分明。布加拉提忽而抬头,问他:“你身上是不是有股味道?”
“我今天没有换香水。”
“我知道,布加拉提平静地说,我记得你还没分化。”
“那我应该不会分化了,我父母都是Beta。”
福葛有些后怕。他既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也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如果他身上真的残留着味道,那必然是乔鲁诺的。他们每次做都很小心,在事后清理上从不怠慢,就为了不让谁发现。是他的下面又流水了,还是乔鲁诺没有收起信息素?如果是乔鲁诺,离得更近的阿帕基反应会更大。
福葛最怕的还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在乔鲁诺之前,他还没有被谁碰过。最后一个企图对他出手的是他的大学教授,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连遗精都只清楚教科书上给的概念。男人的手一搭上他的肩膀,他就开始发怵,感觉自己的领地被权威侵犯。他讨厌被凝视和触碰,讨厌任何高高在上又口是心非的家伙。他会因为自己被拿捏和要挟而焦躁。当教授靠近他,问他愿不愿意接受课后指导,“我会告诉你下次考试考什么。”
福葛毫不犹豫地将法典拍到教授的脑袋上。
“在这世上我只讨厌两样东西,花言巧语和骗子。你是哪一样?”
乔鲁诺没有正面回答。“我认为我向您确认的事相当重要,”少年的态度谦逊而严肃,“我既没有哄骗您,也没有对您撒谎,不存在我故意惹您讨厌的说法。”
“你非要挑这种时候吗?”
“我并不打算道歉。”乔鲁诺说。
下一秒,乔鲁诺就被抵到墙上,发出来的动静有些大,福葛也顾不上外面的人会不会发现。他现在气极了,恨不得反锁房门将新人打一顿,但新人的态度还不至于太差——反正没差到他真要动手的程度。新人如此游刃有余,有条有理地拿事实压住他的愤怒。
“我知道你们都可以为布加拉提做一切,换做我,我也一样。你主动提出帮我解决问题,事后又对我那么冷淡,这是否对我来说有些不公平。毕竟我才是……”
福葛抓住乔鲁诺的衣领,凶狠地堵上那张嘴。他只短短地撞了几秒就被alpha回吻,呼吸因为太心急而差点跟不上。新人或许就在原地大摇大摆地等他落网,不然不会如此淡定地按住他的后颈。深蓝色草莓领带被挑开,男性beta发育不完全的乳尖暴露在空气当中。乔鲁诺没有直接用手碰前胸,而是从下方探入了后背,轻而易举地抱住福葛,揽入怀中。他有意地用鼻子蹭福葛的鼻子,忽如其来的亲昵让福葛一时失措,像是灌满水的内里被戳破,愤怒随之流走。
等福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主动给乔鲁诺擦枪了。
第三章
有过自己做一次的经验,再帮人做就不算太难。福葛小心地套弄乔鲁诺的阴茎,擦过敏感的铃口。两个人都有些许紧张,生怕暴露自己的生疏。
乔鲁诺未曾想过福葛会主动提出服务,要害刚被抓住时后背出了冷汗。他撩开刘海和福葛接吻,湿淋淋的舌头探入嘴唇,少年甜而沁人的味道在口腔中融化。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到福葛也进入状态。beta的生理反应太慢了,下身完完全全没有变湿。等到福葛套上安全套,乔鲁诺已经硬得厉害,怎么看也不可能就这么走出房间。乔鲁诺微微移开视线,反锁房间,推着beta到床上。beta立即就会意。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福葛的耳根依然有些发红,乔鲁诺碰一碰他,他就更红了。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烫,腰腹渐渐有了感觉。乔鲁诺脱掉他的外裤,隔着黑色丁字裤骚弄他的阴茎和私穴,挑动他迟钝的生理。
如果alpha使坏,完全可以直接操进去,但alpha没有,反倒认真地帮他做润滑和扩张,用润滑液代替本应由beta分泌的淫液。福葛依然没有勃起,但他心理上有些等不及了,主动牵起乔鲁诺的手邀请靠近。乔鲁诺俯下身,金发散落,撑着床板压到福葛身上。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少年平坦光洁的胸膛,嘴唇经过的地方都留下透明的水痕。福葛的呼吸变快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乔鲁诺的脖颈。他们又交换一个黏腻的吻,乔鲁诺趁机进入福葛的身体,一下子顶到深处再慢慢地抽回。他还在摸索,要怎样才能使这具身体兴奋起来,或许他欠缺一些技巧,或许他没蒙对地方。Beta做爱时通常不叫,他只能贴耳听呼吸音和偶尔几声哼声。
福葛确实在乔鲁诺身下慢慢地感到舒服,双腿最大限度张开适应抽插的深度和节奏,看着乔鲁诺昂着头迎来第一次的高潮。Alpha翠绿的眼睛里仿佛有反射光,总让福葛想起破碎一地的橱窗。然后,乔鲁诺在他面前露出尖尖的小牙,双手将他捞到自己的大腿上,距离缩得更短。
“嗯……”
福葛不知自己答应了什么。他隐约觉得乔鲁诺向他提出了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乔鲁诺埋到他肩膀上,在他平时绑领带遮挡的地方吮咬了一小口。福葛浑身颤粟,从里到外被打通了。他坐在乔鲁诺身上,一寸寸地打开自己,抓着alpha的后背摇摆。乔鲁诺按着福葛耳垂,将他的耳钉变成蝴蝶赶走,防止他们相缠的头发刮伤他的耳洞。
Alpha还是喜欢到处咬。福葛不知他如何记住自己衣洞的位置,衣服盖住的地方几乎都留下了牙印,仿佛为了弥补beta无法标记的遗憾。Alpha的天性就是占有,乔鲁诺也不例外,他狠狠咬住福葛的肩胛骨,又一次射进同龄人的身体。这回福葛感觉到安全套破了——“过分。”他身体里面多了难以清理东西。乔鲁诺眼睛都不眨一下,抽出阴茎擦福葛的下身,这反倒令福葛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内射,但人难免会有一两次犯错。”
乔鲁诺赖洋洋地张口,搂着福葛的腰,两人双双倒头在狭窄的床上。“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他说。
“其他人要找我们怎么办?”
“我跟他们说过我会来你房间,别紧张,这种时候还是说一半实话比较合适。”
“你可真是……”
“你之前跟我提过,”乔鲁诺说,“如果有下次,我可以直接到你房间等你。”
“你怎么还计较这个?”
“因为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三遍。”
福葛深呼吸一口气。
“不打算道歉吗?”乔鲁诺淡淡地问道。
“我给过答案了。”
“不够。”
福葛凑过去吻他,稍微融入自己积累的技巧。“我对你抱有好感。”他小声而又谨慎地说,“我不会随便让一个初出茅庐还一肚子坏水的小混混上我。”
乔鲁诺发出鼻哼声:“我感觉我又被你骂了一遍。”
“我在陈述事实,从你一踏进门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善茬。你耍小手段化解了阿帕基的刁难。”
“不提醒新人的你,是否跟我半斤八两?”
“我有我的立场,”福葛说,“一码归一码。”
“真可惜,我差一点点又想对你出手了。”乔鲁诺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贴上福葛的额头。“等我手上有更多筹码,我一定会再来兑换奖励。我刚刚在想,如果我跟你同时向同一个杯子倒水,是你倒的更多一些,还是我?”
福葛屏了屏呼吸:“是我。”
“那我们会倒得一样多,”乔鲁诺轻轻地说,“我确信。”
他们建立了非正式的关系。乔鲁诺按照福葛的要求保密,在有旁人在场时不直呼他的名字,以此为代价,福葛要忍受新人地叫他“福葛先生”,直到他们公开为止。
“这样对你对我都比较公平,况且我觉得布加拉提先生终有一天会发现。”
新人说得有理有据,福葛无可奈何。他知道向布加拉提隐瞒是错,但谁又能保证布加拉提有没有事瞒着他们,他这也算不上背叛——他讨厌背叛这一说法,人都各有立场。如果哪天他和布加拉提有分歧,那必然是立场相冲。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倒不至于说到明哲保身的份上,如果他真的一心明哲保身,那他打死也不会来混黑帮。他遇到布加拉提时境遇不算太差,除了在街头帮人口和打手枪,他几乎什么都做过,偶尔还能骗得一两顿霸王餐。他知道体力活不是自己所长,所以在脑力上不含糊。他也知道自己生性不亲人,无论是布加拉提还是其他队友都没法走进他的内心,他也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得理解。人与人的差异如此大,就算天天在一起都未必活在同一个世界,在这点上大家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潘纳科特·福葛格格不入。
福葛在心底叹气。他稍稍一翻身,乔鲁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腰。
“说好的轮班,福葛竟然忘记时间了。”
“他好像累了,我去他房间找过他。”
“睡觉?”
“不清楚。”乔鲁诺面不改色地回答米斯达。“纳兰迦还没回来吗?”他又问。
“没有,万一遇上敌人,我们就得撤。”
米斯达看到乔鲁诺慢悠悠地到沙发边上倒了杯水,胳膊的动作不自然。
“你手受伤了吗?”
“不要紧,只是有点酸痛。”
“那就好,我们小队没有专业的医生,小伤都是我们相互解决的。要是断手脚,还能让布加拉提用钢链手指接回去。”
“听起来很疼。”
“比福葛好。”
乔鲁诺哑然,几秒后才说:“看来你还惦记着上次。”
“不是老子记仇,”米斯达说,“福葛他很多时候都……”
米斯达的话还没说完,推门声就打断了闲暇——纳兰迦头破血流地回来了,他只讲一句“快”,米斯达就明白他的意思,有人盯上了他们和特里休,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通知其他人撤离。乔鲁诺想了想,主动提出让自己去叫福葛和阿帕基。米斯达只困惑地说句“你不怕撞枪口”就不管了。
乔鲁诺松了一口气,爬上楼梯,到走廊尽头敲福葛的房门。他刚想说“是我”,就听到福葛恶狠狠地说:“不要进来。”
“遇到麻烦了?”
福葛一声不吭,拉开一条门缝让乔鲁诺进来。我是不是很明显。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乔鲁诺看到他上衣里乳头挺立出形状,虽然不大但难免让人产生色情的联想,如果此时伸手触碰,必然会被拍掉——“我不知道beta的身体也会这样。”乔鲁诺说。
“你有一半责任。”
福葛有些自暴自弃,任由乔鲁诺探入他的腿间——他极不喜欢被人触碰,乔鲁诺或许是例外。他抗拒所有年长者,而乔鲁诺是同龄人,干净、漂亮、有些坏心眼但又讨人喜欢的后辈。乔鲁诺知道如何令他舒服,知道如何吻他才不被讨厌,对方像小猫那样舔了舔嘴角,嘴唇落在他的保护壳,他只需稍稍迈出来就会被抓到——乔鲁诺握他的阴茎摩擦,挑弄他隐秘的情欲。他几乎不能直视那双绿色的眼睛,总觉得自己过于赤裸。他想要。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敲锣打鼓,恨不得直接告诉对面他想要。金发少年忽而凑过来吻他,他脑海一片空白,失神地射在温凉的手中。
“呃……”
福葛对自己的东西皱眉头。乔鲁诺若无其事地将白浊变成散碎的花瓣,收成一拢丢掉。“好了,”乔鲁诺整理好衣物,耳根微微发红。福葛在他面前换上新内裤,风风火火地裹紧衣服,踏出几步后又转身回吻他。乔鲁诺故意用力咬嘴唇,福葛触电般弹开,飞快而又狼狈地逃到房间外。他听不见,也不知道乔鲁诺事后有没有偷笑。新人总是在这方面对他又抓又挠,令他心神不安。我会不会被他拿捏了?福葛自问,一转身就在走廊看到阿帕基。高大的alpha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布加拉提恰好也从别的房间出来。
“听说有敌人?”
“纳兰迦已经遭到袭击了。人无大碍。”
福葛的心跳很快。明明他没有说谎,却比说谎还紧张。他担心阿帕基会察觉,不敢直视自己队长的眼睛,好在阿帕基没有点破。布加拉提甚至没有问一句乔鲁诺,就地拉着福葛和阿帕基分派任务。
“我需要你们去庞贝去一件东西,方便接下来的伪装计划。老板没详细跟我说太多。”
福葛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满口答应,一边目光漂移。布加拉提觉得他们无论如何都有把东西取回来,而且庞贝那里必然还有埋伏,敌人可能还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他们先到能抢到先机。福葛听着手心开始出汗,即使他以前有执行过危险的任务,他在替身战斗方面的经验也不多。这次他可能做不到。
新人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我也加入吧。”
布加拉提的视线越过福葛:“好。”
平时对乔鲁诺意见最大的阿帕基没有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布加拉提和米斯达暂时留下来,一人处理纳兰迦的伤口,一人继续单独守护特里休。阿帕基、福葛和乔鲁诺三人先行开车去庞贝取东西。
女孩蹲坐在沙发上咬手指,紧张地为他们送行。福葛觉得她可能有一丝内疚,但以她的立场很难信任一群凭空出现的混混。福葛曾经向布加拉提提议,接触特里休的工作交给他或者乔鲁诺会好些,因为他们俩看上去都没有那么痞里痞气,其中一个还是中学生,但布加拉提婉拒了。
“你开始信任他了吗?”
布加拉提只面无表情地问了这么一句,福葛就不想再深入。他确实刚认识乔鲁诺不久,两人只一起去做过些琐碎的工作,按以往的潘纳科特·福葛,他不会也不该这么快在新人身上投入信任。他生性敏感多疑,信任阿帕基花了三个月,信任纳兰迦花了半年,信任米斯达花了八个月。他至今未能信任布加拉提,尽管他十分感激自己的上司。他隐隐觉得上司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在黑帮谋生是生存所迫,而他的上司——
他根本不知道布加拉提心里在想什么。
可能他骨子里就觉得混黑帮是自甘堕落,而布加拉提觉得没什么,两人出身不同,福葛自小被教育要出人头地,布加拉提则更认同平安度日。他不能说布加拉提没追求,只是他们起点不同。
他知道上流社会恶臭又美丽,布加拉提习惯刀光剑影。
第四章
“如果有敌人,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就好。你们放手去做,我有办法应对。”
布加拉提简单地向部下做出承诺。这句承诺有百分之九十的保证,福葛担心剩下的百分之十。他认为他们自接到老板任务以来,行事都有些鲁莽,比如他搞不懂布加拉提为什么要主动担下看护特里休的任务,搞不懂布加拉提为什么非要让纳兰迦出门采购。现在,布加拉提又让新人跟着他和阿帕基行动——他搞不懂,甚至很想继续和布加拉提理论。他死在任务途中无所谓,他的替身本来就是弃子,阿帕基或者还会放下他优先任务,但新人不会——只要事情涉及乔鲁诺·乔巴拿,福葛就不由自主地陷入无能的焦躁,他真的不想这小子看到自己的替身,更不希望对方死。
取东西这事有他福葛和阿帕基就够了,他可以断后,阿帕基可以找讯息,乔鲁诺·乔巴拿能干什么?
福葛克制自己,尽量不去瞪乔鲁诺。他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敲方向盘,甚是不耐烦。乔鲁诺也不觉得自己插足有什么不对,新人侧头讲话,两人有来有往地进行简短的交流,讲天气,讲路况。无论福葛如何放刺,乔鲁诺都能轻飘飘地打回,明里暗里地表示自己确实有所图——这次以身犯险是必须的。再说,潘纳科特·福葛没有主动透露替身,潘纳科特·福葛有错在先。新人有理有据地强调,福葛拿他毫无办法,仍由对方轻巧地攀上副驾驶座,手握地图,坦荡荡地规划接下来的路线。
“你可以不走来时的路,”乔鲁诺说,“这样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福葛觉得乔鲁诺说的都是废话,一句“你他妈的”吞进肚子,握方向盘的手劲加大。阿帕基似乎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靠在车座后闭目养神,乔鲁诺就借机放肆。他连福葛先生都不肯叫一句,混账而又冷酷地指挥福葛直行和转弯,有时还迟上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让福葛开错,不得已掉头。乔鲁诺仿佛读不懂福葛现在有多急,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走。
福葛失控,提高音量问他:“你到底会不会看地图?”
那瞬间阿帕基在后视镜中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福葛转过头来瞪着乔鲁诺,嘴唇颤抖。福葛有很多很多话想骂出口,但对面是乔鲁诺,偏偏是那个乔鲁诺。对方只是个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新人。新人难免犯错,而这个任务太重要。
他们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福葛几乎要骂出声,你知不知道接下来你可能会死,如果你死在敌人手下,不如由我先撞死你。他拍了拍方向盘,乔鲁诺也看着他不说话,他们僵持不下。新人的眼眸深不见底,面容平静。然而,福葛知道,乔鲁诺此时的沉默代表他也开始生气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一半亚洲血统,少年的涵养比出身好,针锋相对时总是和声细气。“确实,前一个路口就应该转弯。”乔鲁诺不卑不亢地解释,态度很好,但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福葛认为他在暗示自己开车太快了。
阿帕基重重地踢一下前座。“喂,福葛。”他就这么说,言下之意是“你们别在这时候吵”。福葛泄气地扭过头去,硬着头皮继续开车。乔鲁诺只望了后视镜一眼,就用新的节奏配合福葛指路。
“下一个路口还可以掉头。”
福葛表面上听不出前后语气的区别。或许乔鲁诺心里会有点委屈,想像之前私下那样讨要公平。说到底还是福葛先开口吼了他,他怎么想都占理。妈的,福葛在心里骂,借恶言恶语疏解他对新人小小的愧疚,再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眼他都会心软。现在又不是自省的时候,敌人随时有可能出现。他必须要集中注意力,安全地带着其他人抵达庞贝完成任务。
想着想着,福葛又开始急到要崩溃,乔鲁诺恰好抓了抓他的手臂,隔着衣袖的布料传来痒痒的触感,像是一道安全的电流窜过。
福葛忽然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
“还有多远?”
“快到了。”
“车能停吗?”
“周末人少。”
他们几乎用最简短的对白完成交流,连后座的阿帕基也未必完全反应得过来。下车前,福葛回拉乔鲁诺的衣袖,乔鲁诺犹疑地转过头来,挨近,语言而又止。福葛不得已懊恼地松手。后面传来阿帕基开关车门的声音。
“你们磨磨蹭蹭做什么?”
乔鲁诺回答:“这就来。”
福葛盯了乔鲁诺两秒,跟着推开车门下车。他们三人扫视了一圈环境,确认周围没有敌人。景区内人很少,几乎看不到踪迹,只有三五只小鸟时不时在石板路上停留。
看来,他们撞上非正常开放的时间。
没有闲人有利有弊,他们可以无所顾忌,但这点对敌人来说也一样。福葛一路提醒他们小心,阿帕基嫌福葛聒噪了些,没想到福葛的预言成真了。乔鲁诺只感觉到自己被谁推了一下,身边的福葛就不见踪影了。他一时间感觉到不对,在后面叫了声阿帕基。
“福葛先生刚刚说了句什么,人就立即不见了。”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拿到东西。”
“我知道,”乔鲁诺说,“但福葛人不见了。”
在阿帕基看来,乔鲁诺做事有点顶撞。他想不懂这个臭小鬼为什么平时说话好声好气,一到骨节眼就钻牛角尖,这坏毛病和福葛一模一样。阿帕基讨厌有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的小孩,偏偏在他面前就有两个。他感到头痛。福葛好歹混了几年黑帮,就算偶尔冲动都拎得清事情轻重,但乔鲁诺——乔鲁诺就他妈一个中学生。
阿帕基按着手腕,听到乔鲁诺站在那冷静地问:“那么福葛现在去了哪里?”
“这个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阿帕基眉头一皱,看到空地凭空出现一团流口水的怪物。“臭小子,算我好心提醒你,快离开那个地方。”他说。
福葛怎么想也没料到第一个遇上敌人的是自己。
眼前的男人十分高大,手臂粗壮有力,几乎不费劲就把他揍倒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听着男人读他的履历。
“潘纳科特·福葛,十三岁入读大学,是个高材生。因为殴打教授而终止学业,年纪轻轻就流落黑帮。你们小队怎么尽是这些人。”伊鲁索擦了擦拳头,继续说,“我只允许你进来,别白费力气了,你的替身打不到我。”
福葛一时觉得恼火,但又无计可施。他刚刚确实尝试唤出紫烟,也感觉到替身的活动,只短短一瞬间就断了联系。如果这里是单独的密闭空间,那么紫烟一定在外面,像条傻狗似的对着地板流口水——耻辱。这个词像道阴霾笼罩福葛的心头。
他断然不能让队友看到自己的替身,越是亲密的人,越不可以。不知道阿帕基会不会好心提醒乔鲁诺离紫烟远一些,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俩丢下自己直接走。但显然,乔鲁诺做不到。
即使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乔鲁诺也不会放任同伴不管。因此,福葛觉得乔鲁诺很他妈麻烦,新人就不应该跟来这种鬼地方。他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说,伊鲁索当他嘴硬,踢了他几脚就将他丢到一边。
“你们不止一个人是吧,让我看看你同伴都在做些什么。”
福葛撑开眼皮,看见伊鲁索盯着地上的镜子碎片。不要靠近镜子,他想着,不知道乔鲁诺能否通过紫烟打碎镜子的动作猜出他的意思——
拜托了!
伊鲁索突然停下攻击,竖起耳朵听附近的声音。福葛感觉到有阵脚步声渐远,阿帕基一定是先去悲剧诗人之家那里拿钥匙。福葛暗暗地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是黑帮。阿帕基分得清轻重,知道钥匙的优先级更高。无论如何,留在原地只会让他们三个死在这里,而行动能让他们至少活一个。
等伊鲁索转身去找阿帕基,福葛立即往镜子碎片的方向爬。他想确认外面的状况,紫烟到底离他多远,乔鲁诺还在不在。他的手被碎片割伤,手掌鲜血淋漓,但他顾不上。他看外面的视野有限,不知乔鲁诺是不是有所动作。初到庞贝时,他是从完整的镜子里看到镜中世界的伊鲁索,那么,乔鲁诺也可以通过镜子看到自己。已知真实世界里的物件变化能够影响镜中世界,那镜中世界的变化会不会也影响到真实?福葛试着挪动碎片,但这似乎并没有用。几只死乌鸦从天上掉下来,腐烂的尸体流了一地脓液。福葛断定紫烟就在那里,位置离镜子碎片很近。他突然感到紧张,不顾一切地通过碎片望向外面,果不其然看到乔鲁诺漂亮的眼睛。少年正认真地观察镜子碎片,甚至还打算将它们拼起来。金黄色的发垂落,令人想起沿高塔而下的绳索,但乔鲁诺不是什么莴苣姑娘。
福葛吞咽口中铁锈味,用口型说“快走”,而乔鲁诺无动于衷,似乎若有所思。新人总喜欢出其不意,福葛上一次看到那样的表情,还是在新人被阿帕基下马威的时候,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胸有成竹地喝下那杯古怪的茶。当时福葛羡慕又嫉妒,因为换作自己一定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发怒和等待。
现在的情况亦和当时相似,他近乎走投无路,很想出力帮忙,但又做不到。伊鲁索揍过的地方太痛了,稍微摆弄骨头就咔咔作响。平时他不觉得自己和一般混混的体力差距有多大,一碰到实战就屡屡告败。乔鲁诺的身板和他相似,两人都不如伊鲁索强壮,这样一想福葛觉得还是自己挨揍算了。乔鲁诺在外面不仅比他安全,还能想到对策,他们的胜率不算太低……
脚步声。
福葛提起精神,伊鲁索和阿帕基那边的战斗差不多了,以阿帕基的性格一定会想办法将钥匙送到乔鲁诺那里。只要乔鲁诺接过钥匙上车逃跑,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他忍不住加急催乔鲁诺快走,但乔鲁诺似乎看不见镜子里的他,他们的交流完全错开,连视线都没有交叠到一起。乔鲁诺转动镜子碎片,福葛的周围被照了一圈,虚假的光扫过身体和地面。少年对着自己并看不见的恋人说放心,随即便召唤出替身攻击墙面,福葛感到奇异的安定,像是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了一般,慢慢地爬离碎片。而远处的伊鲁索已经回到这里,伸手出镜子外准备将乔鲁诺拉进来。他突然爆发一声惨叫,像是触碰了秽物。
“你竟然感染了病毒!太大胆了!”
福葛心悸,看着乔鲁诺整个人被拉进来,少年笃定的眼神似乎胜券在握。很快,伊鲁索就抛弃自己被感染的手臂逃外面。逆光中乔鲁诺转过头来看福葛,一手放在另一手的手腕处。
“你可以去追击他了。”
“但我没法确定他的方位。”
乔鲁诺温和地说:“我刚刚用将砖头变成蛇。蛇会根据体温跟随人类。去吧。”
地面上果然有砖头在移动。福葛让紫烟沿路追击,将伊鲁索逼至墙边解决。镜中人替身解除之时,周围一片亮堂堂,敌人的尸骸融化成一摊发臭的脓水汇流成河,地面上残留日光曝晒的余烟。
福葛问乔鲁诺病毒怎么办。
“一旦感染了紫烟,连我都没办法。”
“刚刚的那条蛇是我让黄金体验在附近的砖墙上生成的,它能在紫烟的毒雾下生活,体内一定有免疫力。”
乔鲁诺按着手腕,呼唤黄金体验,替身抽出蛇中的抗体送到他体内。少年一时间痛得在地上边叫边打滚,福葛靠近他又被拒绝——“我更希望你捂着耳朵转过身去,”乔鲁诺的眼睛有些湿漉漉,不知是不是真的痛到眼泪直落,“要是被阿帕基前辈看到,没准会说我一通。”少年故作轻松,说完就咬紧嘴唇。他当然不会觉得阿帕基会责怪他,只是随口编排以转移福葛的注意力。
然而福葛不是能随便敷衍的类型。
“你是故意的,引我过来看你。”
“无论哪种我都想要,我心里也很矛盾,”乔鲁诺坦然说道,“痛是真的,没骗你。”
第五章
福葛耳根发烫,蹲下来守在恋人身边,等待其他同伴的到来。乔鲁诺犹疑着,伸出满是脓疱的手。紫烟病毒已经无法再伤害他了,这堆脓疱很快就会在黄金体验的恢复力下消退。即使本人觉得无所谓,福葛也为此感到生气和心痛。对乔鲁诺伤害最大的不是莽撞,而是紫烟。他差一点点又开始讨厌他的替身,好在它真的救了他们几个。他握着乔鲁诺的手,放到左心房的位置,乔鲁诺恰好凑过来亲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的吻在皮肤上融化——这从远处看来像是借位说悄悄话,乔鲁诺果然很坏,想在阿帕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少年煞有介事地解释自己的行动,彰告自己的决心。
“就算不是你而是别人受到不明的袭击,我也会优先救人,因为这类攻击不查明白就会招引来更多的祸难。”
“我知道,”福葛说,“如果不是你而是别人遇到危险,我也会推开。这不是儿戏。”福葛压低声音,“我会对你的行动表示敬意。”
少年缩了缩鼻子,又蹭近了一些些。福葛飞快地给他一个吻,他才心满意足坐直,像是讨要到万圣节糖果的恶作剧小孩。阿帕基在后面骂骂咧咧地叫他们过来帮忙——“别忘了钥匙!”他大声吆喝道。乔鲁诺将钥匙勾过来收好。“你还能动吗?”他问福葛,“待会儿换我开车怎么样?”
“你不是也伤得挺重的吗?”
“好得差不多了,开车不成问题。”
“我可能不会坐在副驾驶座上。”
“没关系,”乔鲁诺说,“一会儿会有人来。”
其他人十分钟后就到了。米斯达和纳兰迦逐一将伤员运上面包车,布加拉提用了些野蛮的办法止住阿帕基的出血,并用拉链将他的手接上。乔鲁诺跟布加拉提说他要接替福葛开车,布加拉提同意。福葛一声不吭地到后座休息,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怎么办?敌人已经追到了庞贝,接下来的车站必然会有人埋伏。他们能应付得过来吗?福葛自认替身战斗经验不多,乔鲁诺也不像是熟手,如果他俩单独行动一定会有不方便。他大可以用紫烟跟敌人同归于尽,但乔鲁诺不一定会同意。
想着想着,福葛又将焦点放在特里休身上。这个女孩她才认识不到一天,他们因为她几次和死神擦身而过,而她现在丝毫不见紧张。老板的女儿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心理素质强大。他在心底对她有些赞赏,旁边的米斯达却会错了意。
“福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刚也看着那里,眼睛移不开视线。”
“你胡说什么!”
福葛恶狠狠地瞪他,下一秒乔鲁诺就踩了个刹车,米斯达顺势将福葛推向了特里休。福葛撞到柔软的东西,立即弹了起来。那瞬间他看到女孩眼中的害怕与他相差无几,他一时失去言语,不知如何解释。
而读不懂气氛的米斯达立即夸张地为人求情:“福葛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没恶意,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向老板告状呀。”
福葛的脸立即烧了起来,想发火又不得发作。他太怕乔鲁诺听见,又怕乔鲁诺不注意——说到底,他才是那个坚持要求隐秘关系的人。接下来他们遇到的所有尴尬,都是他最初犯下的错。他于心难安,顾虑重重,咬牙切齿又有口难言,甚至暗暗地握起拳头。这一切都不敢放在明面表现,他只得咽下一口气。
“你不要再欺负他了。”阿帕基冷淡地说。
“哎呀,开玩笑嘛。”米斯达拍福葛的肩膀,力道有些重。“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看你刚刚的表情像是准备杀猪。”
特里休一声不吭,先一步转过头去,米斯达一下子就慌了,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本以为这是个活跃气氛的玩笑,怎知道大家都好像有点不高兴。他索性就倒头睡了,怎知福葛像是躲瘟神似的跟他划清界限。
“真小器。”
他一边嘀咕,一边拾起落在旁边的头发,细长的发丝像金线般发亮。
他们花了些时间来到车站。布加拉提在水池边找到可镶嵌钥匙的乌龟,所有人躲进乌龟里躲避敌人的追查。乔鲁诺和福葛检查过家具和冰箱里的饮料,确认这些东西都是真的——真是神奇,没想到动物也有替身使者。福葛碎碎念,余光瞥见乔鲁诺来到他身边,拿起一瓶冰饮料,摇了两下。
“渴了?”福葛问。
“肿了。”
乔鲁诺将手放在瓶口,手背上的疤痕已愈合,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在黄金体验的作用下,乔鲁诺的恢复力惊人,而福葛的半边脸还有些不自然——“不要笑,我现在还痛着。”福葛嘀咕着,任由乔鲁诺拿罐装可乐帮他消肿。“等他们转过头来,又要开始笑我了。”福葛摸了摸脸,手和乔鲁诺的手交叠在一起。“真的有那么肿吗?”他又担忧地问。
“不认真看的话不明显。”
“你确定你是在安慰我?”
“我只陈述事实,”乔鲁诺说,“具体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你也挺肿的。”
“我痛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福葛噎住,耳朵里嗡嗡响,宛如蒸汽水壶在对外冒气。他小声而又念得飞快,乔鲁诺摸着下巴,仿佛翘起了尾巴。“你……你……”福葛差点咬到舌头,“你还痛不痛?”
“不痛了。”
“最后一次了。”
乔鲁诺饶有兴味地说:“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不会怕了。”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我是不会让它上场的。”
“为什么?”
福葛认真地看向乔鲁诺。
“你可能不知道,它敌我不分,就连我本人都没法免疫病毒。”
“其实有保底的方案,你可以交给我来使用。”
“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它,但那是我的替身。”福葛说。
“所以,你忌讳的不是它的力量,而是它本身的存在。”
潘纳科特·福葛永远讨厌像自己那样敏锐而又聪明的人,太容易将他看破,让他无可遁逃。他时常会被牵动,似初夜时那般由里到外疼痛。他叫不出,也无法责怪对方粗鲁,人家明明很小心——至少乔鲁诺是事先有所准备的,在碰到他皮肤的那刻就花尽前些年的人生经验。少年像掰蚌壳那般打开他的裂缝,窥见湿滑而又柔嫩的内里,红着耳朵挺身进入。他突然慌乱了,仿佛被抓住软肋,少年的吻如雨水重落,差一点就将他溺死在爱河里。
于是,他会反反复复地做梦,内容多是破碎的。他梦见乔鲁诺帮人戴花环,队伍长长一条从里屋到走廊。排到他时,乔鲁诺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他果断地把花环扔掉。“请不要轻易地给我随便的东西!”他愤怒地大叫,浑然不知自己重复地强调某类词义。他又指了指乔鲁诺的某物,说:“这些我全都要。”卷发少年发出鼻哼声,就像之前好几次那般满足而又愉悦地凑过来,两颗犬牙咬得他发痒。在梦里他们总是在接吻,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接吻,被压在硌痛后背的三角钢琴上接吻,雨伞下摁着对方的头接吻,双双倒在旧书堆上接吻,背对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接吻,跨坐在对方并不结实的大腿上接吻……他们可以吻得丝毫不沾情色,像千万初尝禁果的青少年那般气怯。乔鲁诺总是牢牢地抓着他抱,令他没有反悔的余地,最后还压着他睡觉,散落的金发像是蛛网一般盖在身上。
他一翻身就压到了衣服。
福葛的眼睛张开一条缝,朦胧中看到头发花白的乔鲁诺睡在他对面,他一下子以为自己睡了五十年。脑袋下的湿毛巾触感提醒他可能不是这么回事,他们遭遇替身攻击了,现在全身老化。他没法坐起来或是发出什么声音,只能努力地抬眼皮让自己保持意识上的清醒。乔鲁诺似乎也在皱眉头,不知是清醒还是在做不开心的梦。少年的嘴唇颤动着,发出含义不明的声音。福葛立即想凑过去,却发现自己连挪动身体都做不到。
“怎么办?”
福葛听到女孩清晰的叹息声。原来特里休一直在旁边照顾他们,马不停蹄地给他们换毛巾。他们的状况都不好,福葛没有听到阿帕基或者纳兰迦的声音。特里休在四个地方轮转停留,福葛推得整个小队可能还剩一到两个人能行动,如果剩下的人有布加拉提,那布加拉提大几率已经投入跟敌人的战斗了。
不愧是布加拉提,说到做到。福葛模糊地想着,看到乔鲁诺悄悄地动了动手指,一只红色的小瓢虫飞到福葛耳垂边,细长的足踩得福葛发痒。福葛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乔鲁诺拿他的头发变的,新人对花花草草和小虫子情有独钟,抓住机会告诉他自己也在清醒着。不要拿虫子逗我。福葛微妙的洁癖拉响警钟,却又没法真的对乔鲁诺生气,因为乔鲁诺就喜欢这么干,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放在乔鲁诺身上莫名说得通。又一只小虫子爬到福葛附近兜转,福葛用手指推,对面像是获得回应那般动了起来。
“怎么了?”
特里休发现乔鲁诺那边的动静,带着湿毛巾走过来问。女孩的声音清澈明亮,福葛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她听见特里休在对他们说话,内容是当下的状况。
“最先是米斯达发现靠近出口的纳兰迦在老化,现在他和布加拉提先生已经出去看情况了。说实话,我觉得很奇怪。最近总是遇到些很难用常识来理解的东西。等到事情过去,我要好好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乔鲁诺又发出了一些声音。
“算了,”特里休当机立断,“这时候就算我特地问你们,你们也答不上来。如果他们长时间没回来,我就外面看看。”
特里休的话音一落,福葛的意识又被衰老的疲惫夺去。朦胧中他感觉有软蓬蓬的东西靠近,是乔鲁诺,那小子挪到他伸手能及的地方。乔鲁诺一定有讯息想传达给他但又无法开口。少年皱巴巴的手搭在他同样皱巴巴的手上,令人不难联想他们老了以后的模样。福葛想用力回握他,却又使不上任何力气。小瓢虫从他们的手心爬到福葛的衣洞里,一眨眼就飞走。
有人在说话。
像是身边有个信号断断续续的收音机,福葛听不清任何东西。布加拉提和米斯达可能在外面激烈地战斗,而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乔鲁诺同样也束手无策地睡在他身边,失去基本的行动能力。他猜这是范围攻击,乌龟外的情况会更糟。布加拉提可能已经找到应对方式了,不然不会如此大胆地冲出去。特里休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垫了湿毛巾,那么这个应对方式是水分吗?米斯达和布加拉提到这里时都有喝冰箱里的饮料,难怪还能保持行动。
如果应对方式真的是水分,特里休又为什么会不停地给他们换毛巾?
每一轮替换,特里休都会先去某个地方取东西,换到脑袋下的毛巾干湿没有太大区别,但温度相差明显。福葛觉得自己接近答案了——是冰块。应对老化的方式是降温,布加拉提和米斯达带走了些许冰块,留下一大部分保证特里休不受影响,而特里休为了救他们,不停地制造冰块和冻毛巾。
福葛突然发现,老板的女儿没他想象中娇纵。她虽然有些怕他们,但她不愿意看到他们为她而死,典型的清白人想法。这么柔弱的女孩子都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忙,而他却派不上用场。他觉得自己很悲哀,隐隐觉得羞愧。他可能不太适合在危急的时候做军师,只能在熟悉而又和平的环境发挥所长,而乔鲁诺则能补上他的缺点,果断、冷静、方案激进却有效,抓住一切机会传达自己得到的信息:小虫子、手势、声音……他开始庆幸新人加入他们小队,新人就是他们的变数。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新人填补了信息差,双方建立对等的较量。
然而,潘纳科特·福葛的存在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
突然一阵激烈的摇晃,打断了福葛的思路。福葛睁开眼,看到对面依然年轻的乔鲁诺。“替身攻击解除了吗?”福葛立即问,身后的阿帕基坐了起来。
“你们留在这,我出去看看。”
阿帕基立即探出身,爬到外面。福葛一回头发现纳兰迦也跟着去了,气氛一度很尴尬。他隐约想起自己在睡觉前跟谁吵过架,换作其他人就算了,对象偏偏是乔鲁诺。福葛不能再冷处理,也不好直接骂——恋人就是这般麻烦的生物。乔鲁诺揉着眼睛坐起来,丝毫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你没事就好。”
乔鲁诺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澄澈而明亮,令福葛一瞬间忘记如何说话。他明明已经叉起了腰,气焰嚣张,手指关节活动得咔咔作响,乔鲁诺开口一句确认安危,他又将那些杂乱膨胀的烦绪丢到脑后,就像抛掉一团湿黏黏的雾。他弯腰,俯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姣好的脸,乔鲁诺伸长手臂抱住他,动作自然而流畅。少年不可能忘记自己惹火过福葛的事,他只是另有考量,慢吞吞地撑起身咬恋人的耳朵。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它。”
“我刚拿到它时,没想过它会这么恶心。只要我一时没留意,它就会不停地流口水,到处乱擦身体。替身和本体是共享感受的,它是我的另一面……”
“你好像很讨厌别人碰你。”
“非常讨厌,”福葛说,“就连我自己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