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西】Rainbow Mountain/彩虹山

吵醒西撒的是夏日聒噪的蝉鸣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他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家里的仆人正在搬运行李。一个身穿英式礼服的男孩从黑色桥车里走下来,不礼貌地朝天打呵欠。他们的视线短暂地在半空中相遇,颜色鲜艳的飞鸟在经过交汇点。西撒看到男孩惊讶地半张着嘴巴,快速转身把窗帘重新拉上。随后,他便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他的其中一个妹妹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

西撒打开房门,妹妹扑到他怀里蹭,他像抱兔子一样把她带下楼梯。他的祖父齐贝林男爵正用英语和方才那个男孩谈话。“我是你爷爷的老朋友。”男爵如此对男孩说道,“你的家人最近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们欢迎你来这里玩几天。”

男孩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冷不热,西撒为此莫名地感到不爽。妹妹听不懂英语,拉着西撒的衣角问他们在说些什么,这引起了男爵的注意。男爵用手势示意他们快过来,同时又对男孩说:“这是我的长孙西撒和小孙女科特丽娜。西撒会说英语,他比你大两岁,遇到麻烦尽管去找他。”

男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西撒面前有模有样地向他伸出手。“乔瑟夫·乔斯达,别人都叫我乔乔。”男孩模仿大人语气时的神态在西撒眼里有些滑稽可笑,让西撒联想到镇上每逢节日必排演的儿童剧团,孩子们用不成熟的音调诵读亚历山大大帝和臣子们的争论,舞台下有许多人在鼓掌,直到他们满脸通红地谢幕完毕。西撒轻松地回握过去,注意到乔瑟夫微微发红的耳根,尽管这个小鬼脸上依旧是一副故作高傲的英国贵族模样,还是没法掩饰初来乍到的紧张。西撒开始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可爱。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西蒙会尿床,卡洛斯还离不开乳母,你这几天就先跟我睡吧。”西撒低头对身高只到他肩膀的男孩说话,男孩似乎为这不小的身高差感到不快,于是西撒更是坏心眼地摸他的头,挫一挫他的锐气,而特丽娜则哇哇直叫,说是乔乔要抢走他的哥哥。其他的弟弟妹妹也闻声而来,纷纷凑到乔瑟夫周围打量他。

西撒悄悄退到后面,叫仆人将乔瑟夫的行李搬到他房间。祖父则用意大利语叫住了他,把他拉到一边吩咐接下来的事。“这小子的父亲死得早,在家是个混世魔王。他的母亲要到各地去处理丧事后的家产,托我照顾他几天。”齐贝林男爵拍着长孙的肩膀,“我看到他,感觉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你,你就把他当亲弟弟好好照顾吧。”

“好的。”

“他听不懂意大利语,你带他出去玩的时候务必要小心。”

“乔乔家是英国那边的贵族?”

“是。”

西撒回想起刚刚乔瑟夫的举动,明白对方举手投足间的傲气是怎么回事了。他的目光穿过弟弟妹妹们,抵达被围在中间不知所措的乔瑟夫,英国小绅士面对流氓小朋友时困窘又着急的样子令忍俊不禁,然后他在祖父的期许之下大步走过去,温柔地拉开哭闹的孩子们。乔瑟夫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像是初遇时看颜色鲜艳的飞鸟一般的看他,抓着他的手臂任由他将他带出包围。

“乔乔,我带你到处转转。”

小镇离罗马大约五公里,他们徒步从家里走到集市,石板路上洒满从两边大树枝叶缝隙漏下的光,深浅不一的阴影在西撒的脸上交错,乔瑟夫快步地跟上他。如果乔瑟夫开口,西撒一定会放慢脚步,可他就是不愿这么做,好像存心想要和比他年长的人较劲似的。直到西撒听到身后的人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才意识到自己的速度对于还是矮个子的英国小绅士来说太快了,他折回去把半蹲在地上的乔瑟夫扶起来,对方垂着脑袋的样子像头小哈士奇。

“你是第一次来意大利吗?”

不同于以平原为主的英国,意大利从前的居民喜欢把城市建在山坡上,以利用地势抵御外来者的入侵。对于娇气的小少爷来说,崎岖的石板路确实有些为难。小绅士轻轻推开西撒,说他没关系,能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西撒心里暗暗笑他是个爱臭屁的小鬼,小绅士却将眉毛一挑,像是猜中他心思似的,张口便是这样的断言。“你的下一句是,少在我面前装成熟。”

“少在我面前装成熟。”

“我没有在装,我答应过我奶奶以后要当个成熟的大人。”

西撒想起祖父之前跟他说,乔瑟夫的母亲要到各地去处理丧事后的家产。

“成熟可不是装出来的。”

“你不也是在别人面前装。”

西撒倒是被他反驳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很想说,在他家里只有两个人算得上是大人,一个是他祖父,一个是他。他祖父年纪已经很大了,体力大不如前,他必须急切地长大,成为合格的长兄。他尽量柔声和气地跟乔瑟夫理论,好让坚壳将他包得更紧密,透不出一丝孩子的软弱。

“我过几个月就要十六岁了,镇上的男孩在我这个年纪都开始交女朋友,再过几年就能讨论结婚生子的问题。所以,我根本没必要在别人面前装——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乔瑟夫扬起脸。英国小绅士依然很不服气,他处于刚觉醒叛逆的年纪,还不懂得张狂的代价。西撒开始明白为何祖父会说看到乔瑟夫会联想到小时候的他,因为他曾经也像乔瑟夫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愤怒能盖过失去双亲的悲伤。西撒半闭着眼睛,决定不跟过去的自己较劲。“这里离集市还有一段路,如果你坚持不住,我们就先回去。”

“我要去集市。”

“那就别再撒娇了,快跟上我。”

英国小绅士一边气鼓鼓地叫他坏蛋,一边追着他跑跑停停。西撒有好几次都落在乔瑟夫后面,对方用比他的脚步快来证明自己也是个能和他比肩的大人,总是在他前方四五米处耀武炫威。午后阳光从路口漫进小道,乔瑟夫跳进金色的波浪里,西撒连忙冲他叫喊。

“乔乔,集市的人很多,别跟我走散了!”

乔瑟夫像是被什么点亮了一般,露出坏孩子想到歪主意时才有的表情。他转过头去望西撒,得意又挑衅地说:“那你就来抓我啊。”

爷爷说的没错,西撒心想,这个小鬼就是个混世魔王。他奔跑着追上去,却发现乔瑟夫早就钻进人潮拥挤的集市之中,千万束声音朝他涌来,谈话声,脚步声,叫卖声,议价声……彩色风车在咕咕地转动,深棕色皮肤的女店主把脸藏在琳琅满目的饰品后面,小女孩从篷车左方出现,问每一对经过她面前的情侣要不要红玫瑰。

“乔乔——”

西撒四下张望,周围哪还有乔瑟夫的身影。这可不同于以往和弟弟妹妹们玩的捉迷藏,乔瑟夫不会意大利语,在陌生环境容易招惹不友善的人。西撒小心地在人群中穿梭,观察每一个个头和乔瑟夫差不多的孩子,然而那身当地罕见的英国小绅士装扮怎么也找不着。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西北方向遥遥传来吵架声,他凑上前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小摊贩正对乔瑟夫训话。

“你给我这种东西,我很难办。我们这里不用这个。”

小摊贩说的英语掺进了四分之三的意大利语,乔瑟夫听得一愣一愣的。西撒拨开人群走上前去,第一件事便是按住想要撒腿就跑的小混世魔王,第二件事是问小摊贩乔瑟夫看中了什么东西。小摊贩畏畏缩缩地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捕虫网和带气孔的玻璃笼。乔瑟夫小声地用英语问西撒,为什么小摊贩会怕他,西撒没法回答,他总不能当着这个臭小鬼的面承认几年前他也是个混世魔王。

西撒快速把钱给小摊贩,叫乔瑟夫拿好自己要的东西。乔瑟夫欢快地取下捕虫网和玻璃笼,并扭头向小摊贩做鬼脸。得到新玩物的乔瑟夫完全抛掉在家受的英式严格教育,挥着捕虫网在西撒周围打转。他们在集市上买了些苹果和橘子,乔瑟夫困惑地问西撒:“为什么刚刚那位老板不肯卖我东西?”

“因为这里不流通便士。”

英国小绅士撅起嘴巴。

“而且他们大部分人,不太能听得懂你说的英语。”

西撒听到乔瑟夫轻轻地哼了一声,投入到一个人的捕虫游戏当中,看样子这个小鬼在家时身边少有同龄玩伴,早早就习惯了自己独处如何作乐。乔瑟夫的世界既小又孤独,没什么人真的在乎他,他也不怎么关心别人。他们沿着原路走回家,黄昏的风在耳边鼓胀,乔瑟夫一会儿钻进路边的草丛,一会儿又从另一头的矮灌木后跳出来。当他们快要到家时,男孩身上满是熟透的红树莓的味道,仿佛只要稍稍一碰就会渗出鲜艳的酸甜汁液。

西撒问乔瑟夫他刚刚抓到了些什么。

“都是萤火虫。”乔瑟夫像是邀请一般,举起他小小的玻璃笼,五六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在里面飞舞。“到了晚上,他们会发出好看的光,像会飞的星星一样。”

“你啊……”

西撒捂着嘴巴,尽量不直视乔瑟夫手中的东西。他很想说臭小鬼别把这种东西放到我房间,但这样会显得他很小气。乔瑟夫察觉到他的表情变化,把玻璃笼又往西撒那凑近一点,果不其然西撒避开了。“原来你怕虫子!”乔瑟夫像是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幸灾乐祸地大叫起来。

“别乱说!”

乔瑟夫抱着玻璃笼边跑边跳,哼着变调的儿歌,歌词全用“小西撒怕虫子”来填上。西撒从背后追赶他,像是回到儿时和伙伴们追逐打闹。意大利小镇葱翠的树木不断地向他们身后退,前方的石板路像亚麻画布一般持续铺陈,夏日盛开的花团好比深深浅浅的松节油颜料,乔瑟夫停在房屋门廊前举着玻璃笼,夕辉的色彩从满是爬山虎的屋顶跌落到他手中的小小世界,萤火从无到有明明灭灭,一副天然而又真实的油画映入西撒眼帘。

夏虫鸣奏曲在耳边炸响,西撒突然觉得虫子也有些可爱了。

晚饭一结束,乔瑟夫就推着西撒上楼去看萤火虫,齐贝林男爵挥手叫他们跟上他去河畔散步。西撒松了一口气,拎着不依不饶的乔瑟夫出门。除了最小的卡洛斯必须要早点休息以外,其他爱黏人的弟弟妹妹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他们的爷爷和长兄,这阵仗着实将独生子乔瑟夫吓得不轻。“西撒,你平时也是这么看着这群闹哄哄的小鬼吗?”

“你也是闹哄哄的小鬼之一。”西撒借着身高优势敲乔瑟夫的头,“以及,你也要叫我哥哥。”

乔瑟夫刚想张嘴反驳,就被西撒两个妹妹特丽娜和蕾纳塔挤出圈外,齐贝林男爵在前方说他看到飞来飞去的光点。“那是萤火虫!”西蒙欣喜地叫出来,撒腿就跑过去,西撒也在两个妹妹的拉扯之下向前走。乔瑟夫知道西撒心中那小小的顾虑,郁闷地在后面说:“明明我的更好看,而且绝对不会扑上来。”

西撒回过头去,看到英国小绅士在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子,男孩从不掩饰自己那点小心思。“等到散步过后,我们就回去看你的。”西撒的话立马让乔瑟夫打起精神来,他快步赶上西撒,对着特丽娜和蕾纳塔挤眉弄眼做鬼脸,小女孩们被他吓得哇哇大哭。西撒气得追着乔瑟夫打,河畔的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萤火虫被惊得四下飞散,两个人险些撞上在前面的齐贝林男爵,而男爵张开手臂把他们都架在臂弯。

“西撒,乔乔,你们不要打架。”

西撒立马有所收敛,而乔瑟夫则故意扯开嗓子,让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别的东西上。“那边的是什么东西?”他指着在靠近河岸洼地上伫立的人形雕像,“看上去很古老的样子。”

“是安提诺乌斯的雕像。”

“他是谁?”

“从前罗马帝国的皇帝哈德良的男宠。”

“爷爷!”西撒连忙意识到哪里不对。

乔瑟夫只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刨根问底,西撒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玩。“男宠是什么?”

“男性情人的意思。”齐贝林男爵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是在解释自然天气现象,“西撒,身为学者要正视历史,不然怎么可能跟进考古发现?”

“说的也是。”

西撒垂下头,如果他想要和他父亲一样去学考古,就不得不去接触些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启齿的史料。乔瑟夫似乎很享受西撒吃瘪的样子,这个小鬼正想方设法证明西撒和他一样幼稚。在齐贝林男爵放下他们的那一瞬间,乔瑟夫就抓起西撒的手往萤火虫堆跑,星星点点环绕着他们,像是从天坠落的火焰。手持油灯的巡路人在他们一行人身边经过,明黄色的光宛如突然跨入银河的恒星。顷刻间,西撒觉得自己被乔瑟夫拉进了辽远深邃的宇宙,皮肤相贴的地方像是火柴刮擦红磷面般灼烧。倘若乔瑟夫再靠近一些,他必然会发现西撒发红的耳根,他那无心的恶作剧成功地让比他年长的人慌乱。

齐贝林男爵在背后叫他们别跑得太远,西撒拽住乔瑟夫的衣服上背带,两人磕磕绊绊地跟着男爵往家的方向走。刚到家乔瑟夫就开始胡作非为,他捏了捏西撒的耳垂,撒腿就要跑上房间。西撒在背后叫住他,说自己要先哄弟弟妹妹们洗澡睡觉,乔瑟夫在楼梯上晃腿,问他是不是还要负责讲睡前故事。他说是。乔瑟夫灰溜溜地下楼,黏在他身边看他如何照料吵闹的弟弟妹妹们。

等到所有人都洗完澡,西撒终于开始他一日最后的工作——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讲睡前故事。齐贝林男爵的书房里有许多藏书,西撒把能看懂的都翻个遍了。他夹着一本童话集到两个妹妹的房间,身后还有个紧跟着他不放的乔瑟夫。西撒很讶异,就连西蒙都不怎么需要睡前故事了,乔瑟夫却还要来凑热闹。

“乔乔——”

西撒想要推开乔瑟夫,这个混世魔王离他太近了,还随时打算吓唬他的妹妹们。但是,乔瑟夫没有理会他,反而像小型犬那样用鼻子拱他的后背。“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好香。”

“女仆会在浸泡衣服时加入熏香,你闻到的应该是这种味道。我记得是苦橙花混洋甘菊、薰衣草。”

“她们也会在我的衣服里放吗?”

“当然会啊!”西撒按着乔瑟夫的脑袋,不许他再继续乱蹭,两个妹妹嚷嚷着要睡前故事快点开始,西撒只好先拉暗灯,童话故事才讲到一半,乔瑟夫就困得趴在他身上打瞌睡。特丽娜和蕾纳塔说她们想要听更多关于彩虹山的事,听到陌生名词的乔瑟夫突然清醒过来。

“什么是彩虹山?”

“一个五颜六色的地方。”

“我没听说过。”

“那也不奇怪啊,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你没踏过的地方。”

“它在意大利?”

“没错。”西撒再一次把乔瑟夫按回原地,“睡觉时间到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可乔瑟夫依然很在意他为所未闻的彩虹山,他被西撒一路拎回房间,嘴上依旧喋喋不休。他说他几乎听遍世上所有有名的童话,就是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你是在骗人的吧?”乔瑟夫说。

西撒懒得跟他争论。

他们在同一张大床上入眠,各自占据一边。乔瑟夫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悄悄地往西撒那边靠。他喜欢对方身上的苦橙花香,闻起来有舒眠的作用。当他用手指缠绕西撒细碎的头发,听见西撒在迷迷糊糊中叫妈妈,心里突然亮起两盏小灯。什么什么,西撒在说梦话?他凑上前想要听到更多,但对方的嘴巴好像被封紧似的,再也没有漏出一句多余的话。

乔瑟夫挠头苦想,窗外却有了不一样的动静。夏夜骤雨忽然而至,闪电划破天空,随即而来的撼动大地的响雷。西撒被接连而来的电闪雷鸣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乔瑟夫赶紧用被子盖头装睡。这时,房门外传来砰砰声,是西撒的两个妹妹特丽娜和蕾纳塔。

“哥哥——”

她们在门外哭闹,因为对于她们来说雷雨夜实在是可怕。西撒开门让她们过来和他一起睡,乔瑟夫不情愿地给她们挪位置。这两个娇气的小公主干扰了他的计划,他没法像刚刚那样偷听西撒睡梦中的世界。桌上的玻璃笼发出淡淡的光,乔瑟夫的萤火虫们在夜里仍然制造着星星,只是没法再吸引西撒的注意。

为了让床睡得下更多人,西撒把枕头横过来,贴心地留给乔瑟夫一些位置,然后他便和妹妹们横着睡。乔瑟夫坐到空着的那一边,看着西撒左右各给一个妹妹的额头晚安吻,心里滋生羡慕和嫉妒。他打从五岁过后就没人给过他晚安吻, 母亲没空在这种事情上照顾他感受,更何况他早就在奶奶卧病之时就答应她要当个成熟的大人。他不能在这种事情上食言,不然心里会很难受,仿佛自己那小小世界就会被抽去基石,濒临崩塌。

乔瑟夫从上方俯视西撒和他的妹妹们,看到西撒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想起这个人也不过是比他大两岁,却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人眼中的大人。刚见面时,乔瑟夫还是有些不太服气,但到现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你明明和我一样。”

他继续用手指拨弄西撒的头发,罕见的金色像是里拉琴的琴弦,俄耳甫斯弹奏着它助英雄伊阿宋获取金羊毛,再凶神恶煞的巨龙都会因它而变得俯首帖耳。西撒身上有着特别的味道,并非是那用作薰衣的香气,而是像里拉琴的琴声一样使人柔和。他也把胸膛凑到西撒头边,想要更加仔细地琢磨西撒熟睡时的神态。

“妈妈。”

乔瑟夫再一次在西撒口中听到梦话,不知为何这一次对方叫得特别舒坦,仿佛自己在睡梦中被母亲所环抱。他的头发蹭着乔瑟夫的胸膛,像是个正在撒娇的孩子,一盏更大更亮的灯在乔瑟夫心里冒出,随即而来是如浪潮一般的满足感。是我,是我让他感到安心,乔瑟夫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一个军团的小兵在他左心房的位置敲锣打鼓,闹得热火朝天。

乔瑟夫调整了下睡姿,使自己更加靠近西撒。他用手肘支起身体,并回忆过往他是如何被母亲哄睡。他想了又想,苦橙花的味道吸引他靠近,他努力地弯下腰,亲吻西撒的额头,像是印下金色的守护符文。然后,他哼着自创的曲调蜷进被窝,在心里默念小西撒晚安。

清晨来临之时,西撒几乎被热醒的。阳光抖落在他身上,两个妹妹都挤在他的腰间,乔瑟夫的臂弯和胸膛正环着他,日照再加上三个人的体温烘得他几乎要中暑。他推着乔瑟夫从床上爬起来,两个妹妹都揉着眼睛开始苏醒,唯有乔瑟夫像是睡神索莫诺斯祝福过得那般,怎么叫也叫不醒。于是,他只好先拉着妹妹们下楼吃早餐。

齐贝林男爵似乎也醒的很早,在木藤椅上读最近的报纸,看到长孙在餐桌边上落座,便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西撒回答说,自己睡得很安稳。男爵充满期许地望着他,表达了对他的赞赏。“我以为那个混世魔王会很难搞啊。”他用意大利语说,“乔斯达老夫人从前经常跟我说,乔乔喜欢在半夜捣乱。”

“他成熟了不少。”

西撒正要把炸披萨饼塞进嘴里,却听到爷爷对他说:“乔乔的母亲可能还要晚些再来接他。”

“那……”

换做其他孩子,知道自己要呆在陌生的地方好几天,早就大哭大闹了。西撒无从得知乔瑟夫一个人被扔在无亲无故的意大利是什么感觉,或许对方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不然也不会掌握自娱自乐的方法。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他一个国王在运转,无需其他人再给他做看护。

西撒想起自己刚失去父亲时感觉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叛又暴躁,直到齐贝林男爵从老大远的地方赶回来照顾他和一大群弟弟妹妹们,他才慢慢觉得安心。他不再觉得父亲的牺牲是件不对家人负责的事情,渐渐也觉得继承祖父和父亲的考古事业也不错,但乔瑟夫远比他要坚强,从小就坦然接受生来孤独这一事实。

西撒现在觉得这个混世魔王也有帅气的地方。

“乔乔知道自己要呆很久吗?”

“他母亲应该有跟他说过。”

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英国小绅士刚起床,自己穿好衣服梳好头发下楼吃早餐。他半闭着眼睛向场上的人打招呼,衣着和举止的反差有些好笑。他挑了在西撒身边的位置,一坐下来就不自觉地往西撒身上蹭。他端起牛奶喝时的模样像是懒洋洋的犬科动物,早晨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薄金,西撒听到乔瑟夫喉咙里不怎么符合餐桌礼仪但与他年龄相称的咕咕声。

用餐完毕的西撒问乔瑟夫待会儿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而对方正望着意大利传统食物一脸呆滞,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向他。不知是不是受到刚刚和祖父的谈话的影响,西撒觉得自己的语气不由自主的便柔和了。乔瑟夫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放下了刀叉。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麻烦?”

“才没有。”

西撒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在乔瑟夫眼里会不会有些欲盖弥彰,但他确实不觉得对方麻烦,尽管有时会为某些幼稚举动生气。

“知道了。”乔瑟夫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的表情可都写在了脸上。”

西撒才明白,乔瑟夫很聪明,聪明到能看出身边人的心思。难怪会他被其他人说难搞,因为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识破谎言,而成人总喜欢拿所谓的善意谎言哄骗孩子。西撒莫名地感到负罪感,他不希望自己在乔瑟夫眼中是那样的大人。

“你想去彩虹山吗?”

“你说什么?”乔瑟夫愕然抬头,“那个不是昨晚你编的吗?”

“它是真实存在的。”

西撒的语气如此肯定,乔瑟夫将信将疑,他自诩自己几乎听遍世上所有有名的童话,没人会在他面前说那些是真的。他既没有太多的幻想,也不追求童话故事里各种曲折的过程。他是那雷没有耐心的读者,捧起书就读个开头,直接跳过中间部分,早早地翻到结尾看结局。“等我吃完早餐,就跟你出发。”他开始大口咬奶酪饼,心里慌张又害怕——他讨厌谎言,无论善意还是恶意,他们喜欢把他当小孩哄骗,掩盖残酷的真相,以为那就是为他好。他不需要这种好。

他希望西撒不要骗他。

“错过了今天,明天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西撒撑着下巴看他狼吞虎咽,眼神就像在讲一个童话。

他们趁着早晨出发,西撒告诉他要有一段很长的路程,仆人们给他们准备了面包和水。房屋里就只有一辆自行车,是属于西撒父亲的遗物,西撒说他可以毫不费劲地骑上它,并载上乔瑟夫。他果然做到了,乔瑟夫不可思议地稳坐在后座,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像是童话里的王子那般开始冒险。

雨后意大利乡间的风景满是尼蒂斯画布上朦胧的色彩,温暖的风灌着他们的耳朵,田园绿野在他们靠近时才有丰富的细节,乔瑟夫看到路边野生的风铃草开着白色的小花,花萼里含着晨露和晶莹的闪光,还有矮小的雏菊和初长成的鸢尾等等他认不出的植物。他趴在西撒的后背上,数着所见的不同颜色,头发蹭得西撒的脖颈又痒又热,苦橙花味的熏衣香未消淡,让他感觉自己仍处于睡梦中的天堂。

乔瑟夫在车座上哼歌,双手搂住西撒的腰,西撒哇哇地叫他不要到处乱碰,他很快就发现西撒另一个弱点。“你怕痒吗?”乔瑟夫隔着西撒的衬衣挠他的肚子,想要听对方憋着气笑。西撒大声说没有,他才不怕痒。乔瑟夫往上摸到西撒的下肋骨和胸膛,手掌仿佛握到一颗砰砰鼓动的心脏,灼热,充满生命力,宛如恒星一般发亮。他那小小的宇宙突然爆发膨胀,一瞬间变成包罗万象的万花筒,他想把他所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都往他的世界里塞,然后他开始像颗真正的行星转动,沿着公转轨道旋舞,日升日落,四季变换,年年岁岁步履不停。他大叫着自己和西撒的名字,好比国王宣布自己的领地,西撒任他在无人的郊野放纵,陪他撒泼玩闹。

当他们把自行车停在山坡上,乔瑟夫跳下后座在青草地上打滚。“彩虹山在哪里?”他问西撒。泥土里散发着雨后清新的味道,翠绿的树叶薄得能透出光,西撒在他身边躺下,要他看头顶的天空,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果真有一道彩虹。浅淡的云霭仿佛被虹光染上了颜色,投在大地上的晕斑全都裹着柔和的壳,乔瑟夫想到了无数种果实,其中一种是早餐时偷偷在西撒餐盘里挑出的白葡萄。

“这里就是彩虹山,小时候我父亲带我来过。”

西撒看到乔瑟夫的眼睫毛在抖动,似乎想要把彩虹看得更清楚一点,只是美好的事物往往生命短暂,天空正逐渐褪色。乔瑟夫从草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枕着几朵野花,他故意拔下一两朵挠西撒的鼻尖,让西撒连连打喷嚏。西撒扑过来跟他扭打在一起,他丝毫不落下风。两个男孩像是刚掉进油画里的世界那般,互相往对方身上扔野花野草,为对方衣服和头发涂抹颜料,最后都落得全身沾满露水的叶片。

乔瑟夫推搡着西撒往山坡的顶端走去,站在高处能望见台伯河的支流。这里仍然能看到安提诺乌斯的雕像。罗马皇帝为情人竖下经久不坏的纪念物,悼念不幸溺亡在河水中的美少年。乔瑟夫要求西撒讲解昨晚散步时齐贝林男爵提到的哈德良与安提诺乌斯,他想知道得更多,但又不想自己去翻书。

“你不是要去学考古吗?”

齐贝林男爵给西撒的劝告,乔瑟夫记得一清二楚,他猜西撒早就背熟了罗马帝国的历史。

西撒迟疑了。“普布利乌斯·埃利乌斯·哈德良是罗马帝国安敦尼王朝的第三位皇帝。安提诺乌斯是他的随从。”

“然后呢?”

“我就知道这些。”西撒说,“书上记得不是很多。”

乔瑟夫凑过来看西撒的眼睛,西撒不由自主地眼神躲闪,尽管他确实没在撒谎。很快,西撒便意识到乔瑟夫又在故意逗他,对方就想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乔乔——”他想要向乔瑟夫讨个说法,但乔瑟夫又重新躺回地上,说自己昨晚没睡好,现在想补觉。

西撒只好在原地陪他,心想着等到乔瑟夫睡着就悄悄把他驮回家。当他在乔瑟夫的身边躺下,乔瑟夫就像是嗅到亲属动静的幼犬,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西撒揉着他的头发,希望他赶紧安静下来睡。乔瑟夫则越钻越上,头顶撞到他的下巴,两人同时吃痛叫出声。

“乔乔你先别动。”

西撒小心翼翼地和乔瑟夫拉开距离,他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即使他从一开始就听从祖父的话,将乔瑟夫视为他的弟弟,倘若他一直和乔瑟夫靠太近,他们身上某种相似点也会搅乱他们之间的平衡。但乔瑟夫似乎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亲密,他像西撒所有弟弟妹妹那样爱黏着西撒,同时高举着旗帜要求他们对等。只要西撒稍有松懈,乔瑟夫就会敏锐地发现他藏在深处的弱点,然后挑出来,舔舐,仿佛是在对待自己的伤口。

乔瑟夫面对着西撒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变得很安静,像是提香画中的圣子。西撒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装睡,于是又凑过去看。这时,他突然靠上来,在西撒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是投下了个小型炸弹,西撒被忽如其来的热浪击中,耳朵里满是余震的嗡鸣声。

等到西撒回过神来,乔瑟夫早就把脸埋在草堆里,不知是真是假的鼾声从他鼻腔里传来。西撒无法直接将他翻过来面对面质问,这个小鬼太狡猾了,挑了西撒毫无防备的时机,同时又巧妙地避开接下来会遇到的困窘——乔瑟夫完全可以说他睡迷糊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无论西撒同意还是拒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天知道西撒多想直接扔下他,自己一个人骑车回家,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完全被小他两岁的混世魔王摆了一道,万一祖父问起今天的事,他没法如实回答。

“乔乔——”

如果对方继续装死,那西撒也会将此事引以为戒。表面上他会装作无事发生,像往常那样和乔瑟夫扮演临时的兄弟,但私下他不会离乔瑟夫太近。当他轻轻戳乔瑟夫的肩膀,对方安稳的呼吸没有受到一丝波动,这回乔瑟夫是真的睡着了。

西撒在草地上翻了个身,望着碧蓝的天穹开始放空思考。

直到傍晚,他们才懒懒散散地推着自行车开始回家。西撒始终和乔瑟夫保持两三米的距离,仿佛他们之间有道无形的玻璃墙。今日的黄昏是难得的绛紫色,周围的建筑仿佛被黑炭笔加粗过描边,他们越往小道深处走,掉落的灰黑色粉末越多。路后段的房屋陆续亮起灯火,各家门前的花草被照得十分清晰,仆人们早早地出门迎接,西撒向着他们招手,告诉他们自己的所在。

一进到家门,齐贝林男爵就问他们今天去哪玩了。乔瑟夫正要说彩虹山,西撒却抢先说:“我们去了野郊。”

“明明是……”

乔瑟夫有些沮丧,他确实觉得西撒带他去的是他理想中的彩虹山,但西撒现在又一口否定。然而齐贝林男爵却带着笑意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彩虹。“那个地方还是我发现的哦。”男爵朝他们比划彩虹拱形的轮廓,“对了,西撒有没有带肥皂粉,小时候他还会经常玩泡泡。”

“爷爷我快十六岁了。”

“十六岁也可以玩泡泡,你还记得我教你的东西吗?”

西撒无视乔瑟夫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他幼稚,叹了口气说:“我还记得。”

齐贝林男爵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吩咐仆人们端上晚饭。乔瑟夫像往常那样和西撒搭话,但西撒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他不禁想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过了,西撒无疑在生气,虽然对方没有责怪他,但眼神一直在回避他。只要他稍稍往西撒那边靠,对方立即有所警觉,泛红的耳根仿佛在告诫他最好别越界。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西撒更是收拾枕头说要去跟弟弟西蒙一起睡。乔瑟夫连忙从床上跳起来阻拦,而西撒用枕头挡在他们之间说:“如果今晚还是雷雨夜,那群小鬼会像昨晚那样闹得你睡不着。”

假话。英国小绅士鼻子一酸,心想西撒你就是想躲我。

西撒注意到乔瑟夫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知道自己撒谎失败了。就当他半蹲下来,打算想办法安慰乔瑟夫时,对方抬起眼,冷不丁地说:“你还是把我当小孩来看。”

“我……”

“但我是来真的。”

乔瑟夫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亲吻西撒的额头,像是颜色鲜艳的飞鸟掉落一片羽毛。西撒先是震颤,然后枕头掉到了地上。他的怒火在看到乔瑟夫不以为然的表情时达到了顶峰,抄起枕头就往乔瑟夫身上扔。“你玩够了没?!”

“我很喜欢你。”

“你理解的是哪种喜欢?”

乔瑟夫哑口无言。他确实没多想过这类问题,更多时候他心血来潮想做就做,达成目的即可,就像他小时候听仆人们给他讲童话,只需开头和结局。为什么主人公们要在过程大费周章?他完全无法理解。

“如果你只是觉得我很好,或者是我对你很好,那你最好不要对我做这种事情。”尽管此时西撒急得像只乱跳的兔子,但他的语气依旧很严肃,乔瑟夫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生气起来是面红耳赤的模样。他伸手去触碰西撒脸上的胎记,像是在记忆藏宝图上的标记。

“我觉得你很特别,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不可以!”西撒果断地说,“这种答案不行。”

“为什么?”

乔瑟夫听见西撒在深呼吸,好像在酝酿什么似的,他的眼神温柔而又明亮,宛如坠入掌心的太阳。乔瑟夫想起自己之前如何绕着西撒转,用捕虫网捕捉那些会在夜里发光的小东西,他觉得它们很好看,和真正的星星一样。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所有关于喜欢的含义,但西撒对他说,我不同意。

“等你想清楚的时候,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当晚,乔瑟夫是一个人睡的。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被褥间的苦橙花香令他想起西撒身上干净的味道,少年被熨烫平整的白衬衣,一颗靠近就会砰砰鼓动的心脏——他想亲吻它,然后把它据为己有,握在手里成为他小小世界里的热源,直到它变得通红,像气球一样膨胀、爆炸。当他将耳朵贴在床上,听见自己的心跳正慢慢加快,像是推着白沙上岸的海浪拍打着美少年的雕像。不知哈德良遇到安提诺乌斯时的心情会不会和他一样,那日他在楼下望到西撒拉开窗帘,视线突然被夺走,直到一只颜色鲜艳的飞鸟经过,对方匆忙地重新窗帘拉上。

西撒是从那时开始躲他的,从他撞破对方第一个秘密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他就是贪心地想要了解更多,好让对方不得不待在他身边,像恒星那样注视他,满足他。他真想不到自己在哪一步错了,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忘记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在奶奶面前说十三岁算是成熟的大人了。

次日清晨,乔瑟夫被齐贝林家的仆人叫醒。他们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处理好在意大利的产业,现在来接他回家了。乔瑟夫对母亲处理事务的速度感到不可思议。“不是说要处理好几天吗?”他慌乱地问道。

“你之前可是吵着闹着要我别丢下你太久。”

母亲放下手中的烟,白灰抖落在玻璃烟灰缸。乔瑟夫借口要收拾东西,火急火燎地从仆人的口中套出西撒的所在。当他突然闯进书房,西撒吓得差点扔掉手中《罗马帝国编年史》。乔瑟夫冒着被砸晕的危险,一手按住西撒的肩膀,一手抵着墙,把他们的距离缩短到一本砖头书的厚度。“我妈来接我了。”他捕捉到西撒眼里闪过的不舍,心中有块大石落地。

“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就走。”

趁着西撒还在诧异之中,乔瑟夫拉过他的右手,模仿他见过绅士亲吻西撒的手背,然后快速跳开,撒腿打算逃跑。西撒又气又好笑地放下书,说:“吻手礼可不能这么用!”

“如果不抓住你的手,你一定会用书砸我。”

西撒佯装要把书飞过去打他,乔瑟夫赶紧躲在门后。顷刻后,他没听到接下来有别的动静,又重新探出头来,对着西撒挤眉弄眼。

“等我比你高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那就放马过来。”西撒说,“但是,我的身高不会等你。”

时间过去了五年,高中毕业后的乔瑟夫选了个令周围人大跌眼镜的专业,并作为留学生再次踏上意大利这片土地。比周围人都高一个头的他,在学校教学区随手抓了个戴着厚眼镜的高年级生,指着对方手里的古罗马历史讲义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的学考古都喜欢待在哪些地方?”

高年级生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又不情愿地指了指乔瑟夫背后。

“有人好像在看着你。”

乔瑟夫放开高年级生,回头看见西撒正举着本奇厚无比的拉丁语字典。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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