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承dio】無盡之城

☆ 迪士尼動畫《睡美人》(1959) 與電影《沉睡魔咒》(2014) 的混合架空
由於各種私心設定&過厚濾鏡,非常非常OOC
正劇向,清水,文長,單篇完結,後續可能會有幾篇糟糕的番外

★ 單一人物性轉,魔女DIO+王子喬納森+能變成小烏鴉的狼人使僕承太郎
魔女、王子設定偏向《睡美人》,小烏鴉設定偏向《沉睡魔咒》
前半為JD,後半為承DIO,中有些許木大親子、一句話篇幅的布加特里

題外話:《睡美人》中的小烏鴉名叫迪亞波羅,這表示這個AU其實可以寫成老闆DIO嗎(不是)

以上,若看到這邊仍對拙文感興趣的朋友,敬請往下——



   在她近乎永生的歲月裡,流逝的時光就像是某種具侵蝕性、僅有自己得以免疫的毒藥,為漸趨枯燥的日常提供了調劑的樂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看著無數王國在這樣的侵蝕中逐漸崩解,萬千條低賤、愚昧,如蛆蟲般鑽動其間的生命,在他們逕行釀造的腐化、混亂與瘋狂中灰飛煙滅。她甚至不需以壓倒性的力量碾碎那些曾傲然挺立的脊骨,就能欣賞到他們以親手編製的絞繩,活活扼死自己的模樣。

   只有自己統治的這座城池——這座位居荒山深處,早已陷入死寂、沒有半分生氣的孤垣殘墟,才是這世間唯一能屹立於無盡時光之中、永恆不滅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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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髮紅眸的萬惡女神靜靜走下通往城堡地勞的臺階,任由戰慄於凝濁空氣中的慘綠燭光,在森冷石牆上投繪出張牙舞爪的暗影。

   彷彿自夜色之中析出的闃黑羽翼,在狹窄的螺旋空間內無聲地振動、滑翔,最後停駐在她的肩上。

   承太郎總是這樣。幾近於始祖狼人的血源,賦予了年輕雄獸除了在人形、狼軀之間自由變換,尚能化身成為特定飛禽的力量,而渡鴉正是他的另一種型態。在需要移動較長距離——特別是外出時——的場合,承太郎都會以這副樣子伴隨在自己左右。

   他極少以四足著地的全狼姿態,出現在她的眼前。


   “我討厭犬類生物彷彿趴跪在地一般,拚命討好人類的噁心模樣。”

   DIO還記得,在承太郎成為她使僕的那一天,自己正是以那樣充滿惡意的語氣出言譏刺。

   而當時綠眼青年淡漠到像在觀賞鬧劇般的神情,以及低沉嗓音中透出的桀驁不馴,則是比任何激烈態度都要銳利的反擊:

   “……反正妳也不會有見到那副模樣的一天。”


   在和DIO一同造訪地牢的貴客時,那倨傲的小子也自有一套派頭。他總會以渡鴉的型態,近乎固執地據守於她肩頭的陣地,或是帶著些許輕蔑、姿態優雅地落在她法杖頂端的晶石上,任由她在與貴客談話時,安撫般梳理那柔韌絲滑的翎羽。

   事實上,被他們殷勤款待於囹圄中的上賓,體內確實流著被俗世認知為“高貴”的血統——那年輕、英俊、強壯,擁有一雙海水般湛藍眼眸的青年,是喬斯達王國的王儲、喬治國王的獨子喬納森。

   多年前,當她現身於班德爾頓王宮的大殿,降下艾莉娜公主將於十六歲時遭紡針刺傷、陷入永眠的詛咒時,便已計畫要將這兩個意圖藉由聯姻結盟的國家,變為真正的命運共同體,期待欣賞它們在她激起的小小漣漪下,一步步滅頂於自身翻捲而起的恐懼與瘋狂。

   ——畢竟生命既漫長又無趣,她總得想點方法為自己找樂子。

   而目前為止上演的戲碼確實令她感到滿意。

   縱使宴會之後,小公主就被秘密送出宮外藏匿起來,國境之內的紡車也全被燒毀,但這十六年來,恐慌與猜疑仍舊如同流竄於血管中的毒液,深深滲入班德爾頓王國的每一處角落,將其原有的生命力侵蝕殆盡。

   至於喬斯達王國,喬治一世依然堅守著固有的盟約,但其朝堂卻逐漸被各種關於鄰國的謠言乃至興兵吞併的倡議,攪動得暗流洶湧;而身為繼承人的喬納森王子,更在此時向父親攤牌,宣稱自己已和一個平民女孩相戀,大有推翻幼時婚盟的意圖。

   不過在這一連串發展當中最有趣的,卻是所有涉入者尚無從知曉的部分——就像是某種命中注定一般,那個讓自幼奉行騎士精神的王子陷入熱戀、決心拋棄責任的女孩,正是當年被隱匿於民間的艾莉娜公主,他原已做好辜負覺悟的婚約對象。

  啊,命運、愛情——多麼引人入勝!當她那從不知“恭敬”為何物、卻無比忠誠可靠的耳目,以黑色翅膀載回此一信息時,DIO便意識到,這齣本就妙趣橫生的荒謬劇,將再添更多耐人尋味的看點。

  於是,英勇的王子成為了邪惡魔女的階下囚,日夜思索該如何衝破禁錮自身的枷鎖牢籠,重新拾起寶劍、跨上戰馬,奔赴他全心嚮往的誓約之地;而美麗的公主則在命運的召喚下閉上雙眼,酣然編織起甜蜜的夢境,等待心上人再次敲開她的心扉,將她自殘酷的詛咒之中解救出來。

  如此詩意的故事,如此浪漫的情愫,會在時間的滲透與侵蝕之下,在種種由此而生的雜質混融之下,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好期待。

  DIO以三天一次的規則頻率造訪地牢。自從第一天開門見山向喬納森揭露其愛侶的身分,和即將降臨在他身上、考驗“真愛能否戰勝一切”的試煉之後,她就再也不曾提及正於兩個王國境內蔓延的災難。公主的長眠與王子的失蹤,早已將他們的家園推向分崩離析的邊緣,但由萬千惡念聚合降生的魔女卻對此諱莫如深,只是逕自與她尊貴的客人,聊起了過往曾經踏足的遙遠異域,那些氣勢萬千的奇景、怪誕詭譎的珍獸,以及一度無比輝煌、卻也在無比荒唐的悲劇中,走向覆滅的王朝。

  她在等待那單純、高尚、深愛著親人和故土的喬斯達王儲主動開口,想看見對方在與世隔絕的孤獨中,在什麼也無從知曉、無能為力的不安與自責中陷入絕望,進而乞求她慈悲的施捨——關於他所珍視一切的片語隻字。

  ……但她卻錯估了青年的耐力、韌性與心計。在度過最初一段怒目相視、沉默以對的僵持期後,喬納森竟開始以燦爛的笑容迎接她的來訪,那雙清澈的藍眼睛在望向她時總是閃閃發光,彷彿她道出的每一樁陳年回憶,對他來說都是萬分貴重的信息,彷彿他從來就不曾想過,要獲知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事情。

  而當她在某日閒談中說起自己初生之際的舊名時,王子俊美的臉龐甚至在某種看似驚喜的情緒下,變得容光煥發。

  “迪奧,”他以吟誦讚美詩般虔誠的語調,輕喚著那個名字,彷彿希冀透過一聲一聲的反覆詠嘆,將之銘刻進自己的心間:“迪奧。”

  以萬惡女神之姿活過無數年頭的自己,居然在與一個毛頭小子的對峙中,成了較先沉不住氣的一方,這個事實令DIO感到異常挫敗和焦躁。而這種焦躁的情緒,似乎也連帶影響了她的使僕。在之後的造訪中,她可以感覺到承太郎瞪向喬納森的眼神越發充滿戾氣,盤旋滑翔間展現的身姿也失去往日那股傲然的從容,反而染上了某種近似挑釁的粗野。

  “如果妳沒打算放著他在牢裡爛掉,就盡快把他攆出去。”年輕狼人在事後的談話中警告道,黑髮底下的綠眸惡狠狠地燃燒著,即便是那多年來全然無視主從禮節的囂張小鬼,也從未用過如此尖刻、幾近憤怒的語氣和她說話:“否則妳這十六年來所做的一切,最終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承太郎的意思她當然明白。在僵持之際,先因失去冷靜而動作的那一方,往往會被對手抓住致命的破綻。但若要她就此按兵不動,甚至直接放棄,那麼姑且不論十六年來各種籌畫的結果如何,至少她迄今為止投注在喬納森身上的心力,都會毫無懸念地付諸東流——這讓她如何甘心!

  生平極度痛恨徒勞之事的灼眼魔女,決定進行一次大膽的試探。她將兩個國家都封存於重重荊棘環繞的咒術中,在停滯的時間裡與公主一同沉眠,以免它們在她尚未擊敗喬納森之前,便先於自身動盪與鄰國野心的侵蝕下土崩瓦解。接著她花費近三個月的時間,從卸去鐐銬、撤除警備、中斷探視,到偽裝成送餐獄卒疏忽所致的微啟牢門,一步步地規劃陷阱,企圖誘使她那兼具耐心和膽略的囚犯逃出地牢。

  DIO滿懷興奮,透過法杖上的晶石觀察牢內,熱切期待著喬納森的反應。無論是出於懷疑而選擇觀望,還是視此為稍縱即逝的良機欲賭上一把,對方的行動應該都能為目前的僵局帶來些許變數。

  事情進展的順利程度,也超出她原本的預期。她的王子幾乎是在發現牢門未鎖的當刻,便一躍而起衝了出去,彷彿完全不曾考慮遇上陷阱的可能性。

  不過接下來,一切似乎轉往她始料未及的方向——逃出地牢後的喬納森,居然對拾階而上後便能瞧見的出口視若無睹,反倒徑直奔入古堡深處,像是在尋找什麼似地,搜遍了所能見到的每個房間。

  最後,當他來到城堡頂層,闖進她的寢室,與她四目相對時,那雙深邃美麗的海藍色眼眸,竟瞬間盈滿了淚水。

  比起上次會面時憔悴不少的青年,踏著急切的步伐踉蹌上前,將尚未從詫異中回過神來的魔女擁入了懷中。

  “妳為什麼不來看我了?”素來溫柔的嗓音飽含著寂寞和委屈,像一柄鈍刃刺進她的心窩,於拔出之時激起一陣陣悶痛:“我每天都在等妳,每天都在想著妳的事……是不是我說錯什麼,還是做錯什麼,惹妳生氣了?”

  那雙環抱她的手臂不斷收緊,力道之大幾乎弄疼了她,好像生怕一旦鬆手,她就會就此消失似的。

  情況發展至此,已完全脫離了DIO的設想範圍。但奇怪的是,此時的她卻不像之前那樣,因為事態不受控制而備感焦慮,反倒從心底生成一股趨近於勝利、甚至帶了些微期盼的欣喜。

  “JOJO,”她捧起那張佈滿淚痕的英俊面龐,對上了水光瀲灩的深藍,以對方曾告訴自己的、只容許親近之人使用的暱稱輕喚:“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對你的公主做了什麼。”

  “我知道。”喬納森慘然苦笑:“可我更清楚自己做了什麼。”

  “我變了心。即使尚未立下誓言,但我依舊背叛了曾決意獻上忠誠的女士,依舊拋棄了已知曉必須承擔的責任。這對任何一個騎士來說,都是極度卑劣、不可饒恕的惡行。”

  “然而如今的我卻對此毫不在乎。”

  在漫長的歲月裡,她曾於無數望向自己的眼神裡窺見過各種情緒,恐懼、憎恨、不甘,憧憬、崇拜、敬畏……而當中也確實有過充斥著驚豔與渴望,甚至在欲念浸染之下變得混濁瘋狂的色彩。

  但從來沒有任何一雙眼睛,曾像現在的喬納森這樣,綻放著如此堅定、純粹的愛慕:

  “只要能和妳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愛妳,迪奧。”喬斯達王儲拾起了魔女的手,虔敬地在上頭落下輕吻:“倘若妳願意接受這份情意,請允許我永遠留在妳的身邊。”

  她的手被引導著覆上他溫暖厚實的胸膛,掌下傳來平穩有力的鼓動,就像是眼前這個青年早已決定,要將自己的心赤裎坦然、毫無保留地奉獻給她:

  “縱使這顆心臟再也無法跳動,縱使這副身軀完全化為塵土,我也絕對不要再與妳分開。”

  於是,在靜謐灑落室內、潤澤如水的月光下,荒山古堡的女主人輕輕闔上了眼,任由她的王子傾身俯首,將兩人的雙唇深深疊合。然後她領著青年爬上自己的床榻,沉浸在對方略顯生澀、羞赧,卻也熱切執著的溫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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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同喬納森先前宣稱的一般,在那之後的每一天,他都與DIO形影不離,以充滿依戀的擁抱、時而輕淺時而濃烈的親吻,及在她耳畔低聲呢喃的愛語,訴說著彷彿無垠無盡的思慕。

  兩人這樣愜意慵懶的日常已持續了半年,但藍眼青年的熱情不僅未曾減退半分,甚至逐漸混融著安寧平穩的喜悅,變得繾綣綿長。

  ……多麼悲哀,那種曾在無數歌謠中被傳唱的,王子和公主之間因命運而緊緊相繫、看似牢不可破的“真愛”,竟如此輕易就被身為故事反派的魔女摧毀殆盡。

  同樣可笑的是,原本理應高踞於看臺,欣賞一切步向幻滅的她,如今卻也淪落為劇中的一角,親身演出了連自己都嗤之以鼻的熱戀戲碼。

  更何況喬納森的這份心意,還可以持續多久?倘若由歲月流逝所催化、激起的種種雜質,能夠如此迅速地腐蝕他對艾莉娜的感情,甚至讓他拋下身為王儲的責任,那麼兩人這段建立在諸多荒誕之上,唯有靠著掩耳盜鈴般對外在現實視而不見才能維持的關係,又會在何時走向崩壞?

  ……多麼諷刺,一直以來她總是以超然於世的優越姿態,坐看人心隨著時間推移,被自行生成的疑懼緩緩扼殺,可如今同樣的疑懼似乎也對自己露出了滲毒的獠牙。


  她是誕生於混沌之間,由世上所有邪行惡念聚合而成的產物,擁有足以傲視森羅萬物、匹敵眾界神祇的力量。在幾近永恆的時光中,她已看過太多太多,包括人類在內的各種愚昧生靈,掙扎溺斃於一己愛憎的醜態。

  ——就算只是為了保住這份驕傲,她也絕不允許自己跟著墮落於這不斷重覆的愚行輪迴中,成為它的一部分。

  縱然這半年間的一切,確實像場美夢一般令人陶醉……但似乎也到了應該清醒的時候了。

  是夜,DIO躺臥在喬納森的懷中,凝視著眼前已然無比熟悉、洋溢著幸福的安詳睡臉,下定了要在不知何時降臨的崩壞開始前,就先將其斬斷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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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班德爾頓的城堡前燃起了綠色的火焰,焚盡了圍繞著整座王國的荊棘,溶解了凍結此地時間的凝冰。

  煙霧繚繞的焰光之中,灼眼的魔女最後一次朝她的王子微笑,將纖細慘白的手指伸向青年的額頭,將關於兩人的記憶自對方腦中盡數抽出。

  或許是被笑容中的某些部分洩露了心思,喬納森很快便猜到她的意圖。那張俊美的臉龐頓時染上震驚、悲痛和絕望的色彩,如同四周濺起的火星般飛進她的雙眼,將她的視界燒烙出一片酸澀的疼痛。

  不要緊,DIO安撫地笑著,你很快就不會再感到痛苦了——

  當最後一絲火苗也在沉濁的霧燼中熄滅,魔女隱起身姿,看著恢復清醒的王子如同關節毀損的傀儡般僵硬站起,蹣跚爬上城堡的高塔,喚醒已等待他一年之久的公主。

  她默默將這齣由悲轉喜的戲劇觀看到最後。隨著詛咒的解除,兩個國家同時從沉眠和破敗中復甦,隨著失而復還的兩位王室成員喜結連理,拋卻曾經有過的猜疑與芥蒂,重新建立了堅實的盟約——一切都回歸到十七年前,劇中反派尚未從中作梗的時候,就注定將走向的正軌。

  正如承太郎所預言的,這十七年來她所做的一切,至此盡數化作碎落海中的泡沫,成為了毫無意義的枉然。

  金髮的萬惡女神頹然倒臥於城堡大殿的王座上,閉上了血色的雙眸。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剜去一塊,卻不是為了曾經最痛恨的、種種算計全盤盡墨的空虛與挫敗,或是自己寧死也不該露出的、與世間眾多凡愚俗物同樣的醜態。

  而將她從窒息般的恍惚中扯離的,是一縷低沉、熟悉,卻已許久不曾聽見的嗓音。

  “……DIO。”她那孤傲不馴的使僕,此刻正以久違的人型姿態立於殿前的階下,一步步拾級而上,朝她走來。

  在那場與喬納森的戀愛遊戲期間,年輕的狼人彷彿真的變成一隻單純寄居在城內的渡鴉,再也不曾靠近她身邊,再也不曾正眼瞧過她,甚至連短暫地從她面前飛過都顯得不情不願。

  DIO當然知道,承太郎是在生自己的氣。畢竟由於自己的任性,讓對方這些年來為她所做的一切,也全都成了白費的徒勞。

  她看著綠眼青年走上臺階,於王座之側單膝跪地,與她平視,然後伸手攬過她的頭,強硬地按在了自己的頸間。

  “像妳這種自以為是的婆娘,確實應該受點教訓。”那令她異常懷念的冷漠嘲諷,似乎在帶了點無奈的嘆息渲染下,變得柔和起來:“但我還真沒想過,有一天會見到妳如此悽慘的模樣。”

  透過額間肌膚傳遞過來的,是承太郎讓人安心的體溫,和規律強勁的脈搏。這是她那倔強卻忠實不渝的諍友,願意同她和解的表示。在胸口被挖出空洞、宛如失去一切的此刻,沒有任何事物能帶給她與此相等的慰藉。

  當時的他們還不知道,那些被兩人視為萬般錯誤的愚行、徒勞無功的一切,已開始在某些難以窺見的地方暗暗發酵。

  喬斯達的王儲於婚後數年間繼承了王位,並很快就喜獲一名健康的男嗣。人們在舉國歡騰的熱鬧氛圍中紛紛舉杯,為這片已然擺脫種種陰霾、重獲新生的土地,也為將改變與希望帶回此處的新君夫婦,致上祝福和期盼。

  而年輕的國王並沒有辜負這些期盼,他既是體貼的丈夫、慈愛的父親,更是出色的君主。他對國內的大小事務,皆抱以同等的關懷與熱忱,廢寢忘食地投入其中,執著地想將每件事都做到極盡完美。

  那副專注到近乎發狠的姿態,就像是正在燃燒生命一般,就像是正嘗試以繁重的國政與緊迫的壓力,緩慢而激烈地殺死自己一般——

  “這聽起來或許很讓人難以置信,親愛的。”

  當美麗的王后問起時,國王臉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溫柔,卻也在蒼白當中變得有些慘澹:“但我心裡好像有一塊非常重要的部分被奪走了,如果不打起全副精神投入某件事情,我就無法忘卻那種彷彿缺失靈魂一般的痛苦。”

  青年君主的身體,很快便被趨近顛狂的工作態度侵蝕得千瘡百孔。到了三十出頭、原應仍是春秋鼎盛的年紀,他的生命就已在日復一日的削減下油盡燈枯,如同一具斷了線的傀儡,崩垮似地倒臥在地。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早已虛弱得不成人形,隨時可能死去,但病榻上的國王仍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似地,吊著一口氣勉力支撐,輾轉於昏迷時的夢囈與清醒時的疼痛之間,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晨昏。

  直到某個月光潤澤如水、靜謐灑落室內的夜晚,當喬斯達的賢王從睡夢中睜開眼睛時,看見了那道總於夢中縈繞的身影,自飄盪著紗簾的窗臺翩然降臨,緩步走向他的床前。

  而在對上那雙紅寶石眼眸的瞬間,國王原本憔悴、枯槁,蒼老得完全不符年齡的面龐,居然重新煥發出了光彩,彷彿回到十多年前他最為年輕、俊美、生氣蓬勃的時刻。

  “我好想妳。”

  那是喬納森.喬斯達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也是讓在他唇間落下輕吻的金髮魔女,永遠銘刻於心、再也無法忘懷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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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而鮮明、如熱鐵烙膚般印下恆久記號的回憶,並不是喬納森留給DIO的唯一遺物。在斬斷兩人因緣之後不久,她就開始查覺到身體的異常,隨即發現自己的體內竟已孕育出新的生命。

  與喜愛撒嬌、依賴心重,顯得有些孩子氣的JOJO不同,在她腹中安睡著的,似乎是個相當獨立、沉穩的小伙子,鮮少讓她產生不適。多虧如此,在這段懷胎過程中,除了些許不便,例如逐漸明顯而不得不施術掩藏的腹部,及隨著身體日益沉重不時痠疼起來的後腰和小腿,她其實並沒有感到特別辛苦的時候。

  統御著整座荒山的魔窟女王,幾乎是在踏入寢室的同時,便立即解除身上的障目術法。她慵懶地靠在房內的軟式長椅上,任由唯一的使僕伸手探向自己腰間,搓揉該處僵硬發痠的肌肉。

  這座古堡中,還豢養著許多能供她驅策的士兵與奴隸,但那些低等的黑暗生物其實並沒什麼用處,就只有畏懼朝她頂禮膜拜時的樣子還稍能入眼。

  ——她當然不可能讓自己懷上身孕的難堪模樣,暴露在那些東西的面前。

  而此刻坐在她跟前的男人,或許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特例。在遇到承太郎之前,DIO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毫不介意地將種種堪稱狼狽的姿態,全無掩飾地展現在某個人面前。

  ……畢竟如此膽大妄為,明明與自己締結主從關係,卻從來不知恭順,整日出言不遜、對她指手畫腳的無禮小鬼,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好比眼下糾纏得自己煩躁不已的痠痛,對擁有強大力量的她而言,本應是彈指之間就能消除的東西,卻因為這臭小子的無謂操心,變得麻煩至極——

  “不要想著使用魔法,DIO。”

  像是看穿她腦中的抱怨,狼人已不知是第幾次的警告聽上去異常嚴厲,與手指輕柔的動作形成了強烈對比:“直接對身體施加不必要的咒術,難保不會對胎兒造成負面的影響。”

  “別逗我笑了,承太郎。”她單手撐著下頷,語帶不服地回嘴:“這可是我DIO的孩子,哪會貧弱到連一點術法都禁受不住……啊!”

  腰間突然加重的力道讓她措手不及,丟臉地呻吟出聲。城堡女主人恨恨瞪向她那大逆不道的使僕,卻只收到對方毫無悔意的目光。而仍堅持己見的綠眼青年隨即跟著坐上了長椅,捉住DIO作勢踢去的足踝擱到自己腿上,然後將緊緊包裹著主子下肢的黑色長裙撩至膝間,開始按摩她光裸的小腿。

  ……算了,看在這小子如此殷勤服侍自己的份上,就原諒他好了——懷孕中的萬惡女神,飄浮在痠疼緩解的舒適感中,迷迷糊糊地想著。

  或許正因未曾經歷過任何難以忍受的不適,突然於臨盆之日爆發,從胎內延燒至全身的劇痛,才會顯得那麼強烈、那麼猝不及防。


  DIO還記得被那陣劇痛狠狠攫住、無法呼吸的感覺,還記得搖搖欲墜的身體被承太郎牢牢支撐、攔腰抱起的瞬間,還記得她在床褥間掙扎起身、準備屏退對方時,狼人那句低沉狠戾的威脅:

  “如果妳不讓我留下,我現在就剖開妳的肚子,將那團肉塊直接挖出來。”

  那雙靜靜翻湧著陰鷙暗流的眼眸,以及變化為獸形、露出鋒利狼爪的手臂,都在宣告著青年認真的程度。而她再清楚不過,在那凶惡的外表底下,是對方執意相伴、為自己分擔一切的決心。

   ……反正自己悽慘狼狽的模樣,早已被眼前這個男人目睹了無數次,那麼就算再多上幾次,又有何妨?

  於是她使盡全力朝對方微笑,看著他一言不發爬上自己的床榻,引導自己的雙手攀上那對強壯的臂膀。

  她在反覆被撕裂般的痛楚中厲聲尖叫,十指指甲深深刺進正為自己提供支撐的手臂。

  但在種種侵染全身的感知中,與之同樣清晰的,是承太郎手掌封鎖般包覆住她雙頰的強硬,以及對方仍舊凶狠的威嚇與注視。

  “看著我,DIO。”那片灼人的深綠,就和她親手燃起的業火同樣熾烈:“妳要是敢閉上眼睛,或是看向其他地方試試——”

  ……真不可思議,這種主從易位似的命令語氣,此刻卻讓她覺得格外安心。

  於是她又一次選擇了順從,以和承太郎同步的頻率屏氣、喘息,於承太郎身下儘可能地張開雙腿,將胎兒一點一點推出產道。而在那漫長到近乎永久的過程中,她沒有一刻中止與承太郎的對視。

  瀰漫在房內的血腥氣息,有她的,也有他的。她知道自己已在對方臂間弄出無數猙獰的傷口,卻只從狼人眼中窺見彷彿刺殺獵物的瞬間般,充斥嗜血獸欲的欣喜和快意。

  當一切歸於平靜之時,DIO像是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軟綿綿地倒入枕間,看著她的使僕伸出利爪,俐落割斷嬰孩的臍帶。青年小心翼翼地將新生兒擦拭乾淨,包裹在備好的布料中送到她的面前。

  “這孩子也有一雙藍色的眼睛,”狼人的神情語調,彷彿回到平日那種淡然的挑釁,卻又恍如烈焰餘燼中微弱的星火,流露出似有若無的溫度:“不過看起來倒不像他的生父那麼惹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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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酬賞她忠誠使僕多年的追隨與效勞,DIO將替自己孩子命名的榮耀賜給了他。

  汐華初流乃,這是承太郎依照他故鄉的慣有形式,取定的名字。他說,那孩子的眼睛,就像是入夜之後的第一次漲潮,月華灑在逐漸翻湧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的幽藍色。

  初流乃的存在,讓這座凝止了時間的死寂荒城,又再次躍動起光陰與生命的能量。她看著那孩子學會站立、行走、奔跑,小小的身形逐漸拉長,變得越發結實優美;她聽著原本稚氣呼喚著“母親”的軟糯嗓音,慢慢轉變為溫柔沉穩,如朗誦詩篇般散發著自信與深情。

  就像在蒐集河床上閃閃發光的細碎砂金,她滿懷憐愛地將他成長的點點滴滴捧入掌心,呵護著珍藏於自己的心底。

  早已麻木於永生歲月的魔女從不知道,時光流逝所帶來的變化,也可以是這般令人感到安詳平靜的美好。

  只是幼鳥離巢的時刻,也比她原先預想的更早到來。在十五歲生日過後的某日清晨,初流乃來到她的跟前,向她提出了遠行的請求。

  “我有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的東西,母親。”

  俊美的金髮少年,有著溫和內斂、卻也堅定強勢的笑容。他恭敬地將她的手納入掌心,以雙唇細細描摹指節的輪廓,留下羽毛一般的觸感。

  “我渴望著那樣東西,渴望到喉間乾涸、胸口焦灼……”

  原本尚存幾分中性的嗓音,在壓抑的興奮中變得沙啞,那雙藍眼睛激切燃燒著澎湃的熱情,專注地凝視著她。

  “如果一直待在這裡,我將永遠無法得到它。”

  在與承太郎一同目送少年遠去的背影時,後者微笑道出的堅決話語,仍持續迴盪於DIO的腦海,久久不散。

  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弄到手——就這一點來說,初流乃確實不愧是她DIO的兒子。

  但那對深藍眼眸燃燒起來的樣子,與其說像他的生父喬納森,不如說更像照看著他長大的承太郎。

  只是承太郎從來不曾因為“渴望”什麼,而流露出熱切的神情。這個總是寡淡地旁觀一切、彷彿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的男人,他高昂的情緒似乎唯有在陷入憤怒,或是戰場之類的危機關頭,才會被激發出來。

  ——而那樣的情景,只要看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

  她第一次見到承太郎,是在百年前某次心血來潮、漫無目的的旅途中。當時年輕的狼人正身陷一場敵眾己寡的狩獵,被九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包圍著。獵者手中的武器各不相同,但鋒刃部分俱是純銀打造,無一例外,顯然是有備而來。

  然而,隨著綠眼青年氣定神閒叨念著“真是夠了”,於沁入黯淡月色的夜霧中變換了身形,獵者與獵物的角色,頓時在極其懸殊的力量差距下完全反轉。

  高大的獸人在戰場上縱橫來去,迅捷地閃避攻擊,猛烈地發動狙殺。騎士們覆於厚重甲胄下的肢體,如紙片一般被尖銳的利爪輕易撕裂,鮮豔的血花浸潤著恐懼的哀號,於被劃破的空氣中不斷開落。

  ——當時身處於血腥旋流核心的承太郎,就像是降生於暴風之中,掌握著殘虐與殺戮的神衹。

  那般原始、純粹的力量,那樣凶暴、無畏的戰鬥方式,以及那雙在亢奮中激狂燃燒的綠眼睛……年輕狼人肆無忌憚展示著自身強悍、彷彿正是為此而生的姿態,讓她的身體在一陣陣嗜血的共鳴中,興奮地戰慄起來。

  原本一面倒的戰局,以一柄由後方刺穿狼人右胸的長槍為起點,開始急轉直下。銀製品帶來的灼燒感,從傷處的血洞迅速擴散開來,黑色巨狼在劇痛中無聲地掙扎,然後轟然倒下。

  場上僅存的三名獵者,在一陣透著餘悸、如乾咳般貧弱的笑聲之後,便握緊武器朝著獵物謹慎逼近。而面臨隨時可能喪命的危機,狼人那傲慢輕蔑的眼神,卻只像在若無其事地抱怨對方弄髒了他漂亮的毛皮。

  ……這可真是有趣。

  於是她在碎裂夜空的雷光之中現身,隨著振臂動作翻飛而起的碧色熾炎,霎時化作了奔流的狂瀾,鋪天蓋地席捲了整個戰場,與那雙眼睛再次燃起的焰光交融在一起。

  DIO原本以為,那次相遇不過就是旅途中一個餘興般的小插曲,卻沒想到在數月之後,她所統轄的萬惡之城便迎來了意外的訪客。

  黑髮綠眼的青年旁若無人地踏入王座之廳,所有試圖攔下他的士兵,連轉瞬之間的分神視線都沒能得到,就一個個倒在了狼人的拳下,再也無法起身。

  那雙靜謐煥放著冷光的眼眸,始終凝視著她,彷彿對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屑一顧。他逕直朝她走來,佇立在座前的階下,向她表達了訂立主從契約的意願。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輕描淡寫的語氣,漠然倨傲的態度,就好像這個契約是他萬般屈尊下勉為其難的施恩。

  因此她擺出更加高高在上的姿態,朝著狼人揚起挑釁似的惡意微笑:

  “我討厭犬類生物彷彿趴跪在地一般,拚命討好人類的噁心模樣。”

  ……承太郎這樣的男人,也會和初流乃一樣,渴望著某件東西,渴望到喉間乾涸、胸口焦灼嗎?

  老實說,她不知道。寡默的狼人對一切事物都表現得興趣缺缺,就連極其罕見的、向她提出要求的場合,也多是像當年建立主僕關係時那樣,帶著描述天氣般平鋪直敘、不痛不癢的語氣,彷彿她應允與否並無差別。

  他只是忠實地執行她所下達的命令,沉默而頑固地陪伴在她的左右。縱然那傲慢的態度從未改變,縱然那偶爾顯現的強硬,透露了他本性之中的放肆妄為,但那些意志裡,卻不曾蘊含絲毫近似願望的成分。

  倘若這世上真的存在某種承太郎渴望得到的東西,只要他開口,她就會幫助他奪到手。

  ——不,即使不在這個世界上也無所謂,就算要劈開深海的障壁、枯竭地獄的火湖,就算要挖出諸神的心臟、抽乾群魔的靈髓,只要那是承太郎發自內心的願望,便已有了十二萬分付諸行動的價值。

  這是她所能夠,也願意傾盡全力給予對方的回報,為了她信賴的忠僕、珍視的摯友,也為了曾與他共度的百年時光。

  ……當然,她絕不會讓那小子知曉後一頭銜的存在,以免本就無禮至極的囂張狼人又再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她不期然想起初流乃​對兩人相處方式的評價。

  “恕我直言,母親。”嘴上說著“直言”,金髮少年一慣沉穩的笑容卻似添了幾分審慎,像是在斟酌即將出口的用詞:“如果承太郎先生看著您的神情不是那麼……隱忍,我會認為您和他已是相守多年的伴侶。”

  當時的自己幾乎要被這句話給逗樂。

  “你聽見了嗎?承太郎。”她笑著轉過頭去,對身旁的使僕說道:“這孩子竟然曾以為我們是一對。”

  “很多幼獸都會將出生時第一眼見到的生物認作父母,”狼人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彷彿就連如此滑稽的臆想,都無法激起他一星半點的幽默感:“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真是個無趣的傢伙,她記得自己那時在毫不意外的瞭然中如此腹誹。但如今回想起來,除卻平日冷淡的態度,她的使僕在某些時刻,確實表現出了幾近異常的壓抑。

  狼是非常聰明、富有韌性的生物,必要時也可以變得沉著、謹慎而克制。但縱使如此,DIO仍然無法理解,承太郎那種與宗教苦行無異、自虐般扼殺著一己天性的隱忍,是為了什麼。

  與一般的狼相似,狼人在每年的暮冬時分,將進入為時一個月的繁殖期,即便是像承太郎這樣的混血種也不例外。繁殖期的狼人,會變得比平常更加凶暴、更加遵循本能行動,而在該段期間被盯上、成為發洩目標的雌性,若未在遭受侵入的衝擊下開腸破肚,則將無一例外地懷上身孕。

  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暫停對承太郎的差遣,允許他外出尋找合適的配偶。但在整整一世紀間反覆持續的輪迴中,綠眼青年的答案永遠是“不”,他會以淡漠的語氣和堅決的神色,提出一貫的要求——將他牢牢鎖進城堡深處的地窖,直到繁殖期結束。

  在重重上鎖並附加魔法禁制的地窖內,貯放著足夠的食物與飲水,但年輕的狼人總是將自己逼迫至極限,非得達致力竭的邊緣,才肯嚥下勉強維持生命的份量。化為狼形的他,會在長達一個月的壓抑中,發狂般地撕扯自己、噬咬自己,直到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直到渾身再也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肉。

  DIO不明白,承太郎為何寧可選擇孤獨困守於深鎖的牢籠,以持續的飢餓和疼痛自我折磨,也不願意順從自己的本能。她也曾想過將對方封印於睡眠之中,以安然度過那段艱難的時期,卻同樣遭到嚴厲的拒絕。

  最後她所能做的,就只是在繁殖期告終的當日,於第一道曙光升起時走入地窖,跪坐在她使僕滿是血汙、奄奄一息的軀體旁,透過撫摸治癒那些傷口。

  平時總是盛氣凌人的小鬼,每年都會在這樣的酷刑中,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只能狼狽地趴伏在她腳邊,微弱地喘息。而看著如此情景不斷上演,生成於諸般惡念、素以世間劫難為消遣的她,卻無法產生幸災樂禍的感覺,反而期盼著有一天,能不再看到對方於隱忍中痛苦掙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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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振翅飛離故巢、尋求心之所向的天使,最終成為了南方某個濱海國度的統治者。
金髮藍眼的少年化名為喬魯諾.喬巴拿,與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攜手終結了當地暴君的惡政,為整個王國帶來了如同春融寒冰的新生。

  擁有一個由自己統御的王國……原來如此,這就是初流乃的渴望。赤眼魔女透過法杖上的晶石,靜靜旁觀事態的發展,並為少年當初的執著尋得了合理的解釋。他體內流著王族的血液,又是她DIO的兒子,生來就該是立於萬眾之上、支配一切的存在。

  在那之後的每一年,她和承太郎都會於初流乃生日當天的凌晨,前往那遙遠的南方國度,為那孩子送上第一份祝福。

  而年輕的君王也總會在寢室的長椅上等候,以無異往昔的笑容迎接他們。

  “母親。”他會像過去那樣,溫柔恭敬地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獻上輕吻。

  然而,在這片遠離她統治範圍的異地,流逝的光陰似乎又再次化作具有侵蝕效果的劇毒。

  她看著那個自長椅上起身、笑著走向自己的少年,日益變為更加成熟穩重的男人,然後在仍舊不肯停歇的時流之中,一天一天地老去。

  不可思議的是,歲月在初流乃身上留下的痕跡,絲毫沒有削減他的美麗,反倒為其增添了堅毅與智慧的光彩。生而為人——哪怕當中混雜了她這種黑暗生靈的血脈——無法阻止年華消逝的脆弱,在那孩子坦然無畏、耀眼奪目的存活方式中,完全感受不到。

  可是,可是啊——儘管初流乃早已做好了接受任何命運的覺悟,儘管她的力量足以守護他遠離一切病痛與災厄,人類的壽命終究有其極限,終究會有燃燒殆盡的一日……

  到頭來,她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流瀉於時光沙漏之中的毒液,一滴、一滴地墜下,一點、一點慢慢殺死自己的孩子。

  在喬魯諾王一百二十歲誕辰的前夜,命運收束的時刻終於到來。這位英明而長壽的賢君終生未娶,並很早就昭告全國,會將繼承人的位置,留給其宰相——也是他昔日的長官與戰友——布魯諾.布加拉提與前朝公主的後代子孫。

  當灼眼的魔女乘著夜色到來,步下露臺,踏進熟悉的寢室時,房間的主人正安坐於臥榻之上,銀白的長髮披散於枕間,散發著月華一般的光芒。

  “母親。”年邁的國王面露微笑,向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枯瘦手掌。

  他知道她會為此朝他奔赴而去,將手放進他的掌心任他親吻,就像是見著燈火便會奮不顧身撲入其中的飛蛾。

  “您還是一如既往地美麗。”分布於那張臉上的歲月刻痕,則隨著笑容的加深,越發明晰起來。

  不,這個世界上最最美麗的存在,就要被死神從她身邊奪走了。

  ——而擁有媲美諸神力量的她,卻對此無能為力。

  她聽見自己像個小女孩一樣輕聲啜泣,而她的男孩則伸臂攬過了她,一邊柔聲呢喃安慰的話語,一邊吻去她眼角的淚水。

  然後他緩緩閉上眼睛,以洋溢著幸福的安詳面容,在她的懷中永遠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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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惡狠狠地扯住承太郎的衣領,將他拉近自己,懷著即將破胸而出、近乎絕望的迫切,直直望進那片深邃的蒼翠。

  “不要死,不要想著輕易死去擺脫這一切。”光是再度吐出那個字眼,就讓她的眼眶再次泛起熱辣辣的疼痛:“這是你的主人,對你下達的命令,聽清楚了嗎?”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命令非常荒謬,沒有生物會在能好好存活的情況下主動選擇死亡,況且所謂的死亡,也往往只降臨在那些無法掌握的瞬間。

  但哪怕是任性也好,被當作無理取鬧也罷——這兩百多年的時光,早已將這個男人的存在,如同慢性鴆毒般深深滲入她的血液,一路順著血管灌注進心臟之中,沁透至靈魂底部。

  直到此刻DIO才願意承認,她那自外於光陰束縛、以凌駕萬物之姿俯瞰世間沉浮的優越,不過就是為了麻醉潛藏其下,由此而生的孤獨;她蔑視那些脆弱、易於磨滅的事物,寧可拋棄自己曾擁有的珍寶,也要避免失去之日的到來,不過就是為了逃避遭受背離的恐懼。

  她自欺欺人地將這份孤獨視為一己優越的象徵,將心中的空虛歸咎於悠長歲月的乏味。然而事實卻是,倘若沒有承太郎多年來近乎固執、始終如一的陪伴,她早已滅頂於自靈魂深處逐漸擴大的空洞中,不斷流洩而出的寂寞。

  如今的她,已經不想再嘗到逐漸失去重要事物的煎熬,已經無法在沒有承太郎的世界裡活下去。

  然後她看見狼人在她面前笑了起來,露出潔白尖銳的犬齒。

  “妳是屬於我的,DIO,從很早以前就只屬於我一個人。”那輕撫她臉龐的手掌是如此溫柔,像是觸碰著原本只存於夢境中的奇蹟、虛幻如水面月影的妄想。

  而青年綠寶石般的眼眸,則以她從未見過的激情程度,熱烈地燃燒起來。在那彷彿要將她焚為飛灰的熾焰之中,閃爍某種專屬於掠食者的興奮,好似目睹守候已久的獵物顯現了身姿。

  “如果妳認為我會甘心死去,好讓妳到外頭尋找新的替代品回來安置,那麼妳這婆娘就比妳曾經嘲笑過的所有愚蠢生物都還要傻。”

  在這剎那之間,她突然明白了初流乃當年所謂“隱忍”的含意。從承太郎此刻卸下一切偽裝,激盪著洶湧情感的目光中,毫無掩飾地散發著放肆、獰猛、近乎貪婪的渴望。

  而自己的身體,則在那飽含侵略與佔有意味的注視下,於一陣陣令人懷念的共鳴,以及陌生卻強烈的快意中,興奮地戰慄起來。

  狼是對伴侶無比忠誠的生物,一旦認定,便是終身不逾。

  但牠們同時也是極具佔有欲的生物。

  打從許久之前,早在她還未曾留意的遙遠過去,這個男人就已經懷著堅定、執拗、義無反顧的決心,將自己的全部獻給了她。

  ……那麼,她憑什麼不能為了承太郎,做出一樣的事呢?

  於是她伸出雙臂環住狼人的頸,允許他將她擁入懷中親吻,然後如同當年曾對喬納森做的那樣,牽起他的手,將他帶上了自己的床榻。

  然而這卻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懷抱著無所畏懼的覺悟,在自己的胸中銘刻下誓言。

  ——在這漫長無盡的生命中,她將不會再容許第二副靈魂,如同眼前黑髮綠眸的青年一般,毫無保留地吃下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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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近乎永生的歲月裡,流逝的時光就像是某種具侵蝕性、緩慢磨滅美好事物的毒藥,將漸趨斑駁的記憶燒灼出鮮明的印痕。

  日轉星移,春去秋臨,她曾恣意嘲笑那些不斷為此陷入恐懼、反覆犯下愚行的生靈,直到自己也在那樣的侵蝕中,屈服於內心的怯懦和裝腔作勢的逞強,親手毀棄了原應珍視的東西。

  而當她生命中那兩雙相似又相異的藍色眼眸,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燃燒著同樣的覺悟,最終帶著彷彿再無遺憾的笑意,在她面前闔上之時,她才終於意識到,真正能夠抵禦侵蝕的,從來就不是暫停時間的力量,或是沒有止境的生命。

  拜這兩百年間一切悲喜交織、刻骨銘心的記憶所賜,如今的她,已經不會再感到絲毫恐懼,因為這座位居荒山深處,能與承太郎相伴廝守的堅實堡壘,即是足以屹立於無盡時光之中、永恆不滅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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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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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謝謝您的喜歡!!不好意思過了這麼久才回覆!(跪)

好短
本来打算作为一个课题慢慢啃的没想到竟然这么短就完结了QAQ
这篇文章剧情上受到两个原著的限制,感觉太太本人的发挥空间略少
看剧情的时候感觉大乔对DIO的情感变化有点快,不过乔茸的设定很有意思,作为魔女和人类的混血,能够活到120岁,这感觉真的很莫泊桑

謝謝您的評論!也很抱歉這篇作為單篇完結、敘述較為跳躍的故事,無法讓您讀得盡興

雖然這篇本身帶有JD情節,但總歸來說,我自己的本命畢竟還是承DIO
所以當初寫這篇的初衷,主要就是想看看,在這樣的背景與角色關係之下,承DIO可以怎麼發展
(我一直覺得,由於靈魂深處的共通點與共鳴之處,加上兩人之間的互動本來就很有化學效應)
(隨著被置入背景情境的不同,這兩人應該可以有很多種不同,但卻同樣具有戲劇張力的相愛方式)
不過可能由於我個人偏向細水長流型的感情發展,最終還是以比較平淡的情節走向展開故事了

我自己是迪士尼1959年版睡美人的多年粉絲
該版作為純粹惡之化身、也是迪士尼全系列最強反派之一的魔女,可以說是我的童年女神
(這些定位與形象,其實與我對DIO在JOJO系列的印象很接近,所以我才會將他們聯想在一起吧)
曾經也被劇中魔女囚禁王子的情節萌得亂七八糟
但在看了沉睡魔咒之後,就覺得魔女和小烏鴉的組合其實更對我的胃口
所以當我將DIO與魔女的形象聯想在一起時,就很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對這個故事的構想

當初對大喬愛上DIO的描寫,我是有點帶著斯德哥爾摩情結的想法下去寫的
(另外也可能因為DIO在我看來實在太有魅力了,覺得大喬和他相處久了會愛上也不奇怪ww)
但由於通篇皆採DIO的視角,而他從原著就是個過於專注個人目標,而容易忽視自己感情層面的遲鈍人
所以確實沒有什麼機會描寫大喬情感的變化……因為就連魔女DIO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愛上自己的
如此一來會讓您覺得變化太快有些突兀,也是自然的吧,畢竟是我在寫作策略上沒有細想的關係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太過偏心,想要趕快進展到承DIO的部分所以……大喬我對不起你)

其實這篇主要就是想寫感情遲鈍,自我保護意識又過重的魔女DIO(其實我覺得原著DIO就是這樣了)
要經歷什麼樣的變故,才有可能放下心理的戒備,真正直視自己的感情,進而投入一段認真的關係
真要說起來的話,無論是大喬,還是茸茸,與他們的相遇和離別,都是必要的過程
但那個時候,又想要把故事的氣氛,塑造得比較具有那種敘事詩的平淡感,所以就沒有太濃墨重彩地寫
或許這樣才讓您覺得我自己的發揮空間略少吧(但其實除了詛咒和囚禁王子之外就沒原著情節了ww)

茸茸的長壽,除了混血因素之外,也是因為母親大人的守護,讓他得以免於所有病痛災厄
在不會受到病痛侵襲的狀況下,即使是人類應該也能相對地拉長本身的壽命吧
但我又不希望讓茸茸延命得太誇張,這樣也未免太不像人了(笑),所以才把歲數定在120歲ww

總之,真的很謝謝您,每次都這麼認真的閱讀拙文並給予回覆
我也從中看到很多當初創作時未曾想過的思考盲點
未來我會繼續加油的,也請您繼續多多指教喔(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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