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特里】细雪

特里休确信她在窗外人群里看见了一晃而过的布加拉提,尽管连正脸都没有看到,只是黑色短发一晃而过的侧影,但她直觉认为那就是布加拉提。有时候,她还挺信自己的直觉的。

虽然布加拉提早就已经确认死亡了。

特里休一边跟旁边打手势表示自己需要休息几分钟去喝口水,一边眼睛怎么也离不开窗外的人群,但那抹黑色的影子水一样流走了,就跟他们当初也没能挽留他一样。这里是一间生意不错的酒馆,特里休和老板相熟,有时间会来这里驻唱,以往她不太留意台下的客人们只唱自己想唱的歌,向来只跟老板打个招呼从后门默默的来,唱完再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现在她第一次需要快速去往酒馆正门而看向台下,发现她连台下的布局都不太清楚,走了没几步几乎要迷失在里面。

身后酒馆老板在喊她告诉她舞台旁边的吧台就有热水,不在那边,你去哪里找了?还有些观众也开始讨论怎么驻唱歌手突然唱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以往中途休息也会一首唱完,特里休焦急的仍旧盯着窗外,觉得周围这个经常呆的环境突然奇吵无比让她满心烦躁。

“对不起!今天只能先唱到这里了,我有急事,回头再好好跟你们道歉……”特里休匆匆回头对老板大喊,回头的一秒都让她害怕就在这一秒,那个身影又出现让她错过。好吧,赶紧把眼神转回来,窗外还是除了陌生人群什么都没有。

冲出酒馆正门来到马路上,特里休狠狠的打了个寒颤,酒馆里暖气充足她又匆忙以至于把外套都落下了,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她想起来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也许雪就要来了。特里休突然觉得特别沮丧,那个黑发侧影似一滴水滴进人群,一瞬间就散掉了,也许只是幻觉,或者是某个凑巧打扮相似的人。

吸了吸鼻子,特里休紧紧的环抱住自己准备放弃寻找死人的荒唐行径,也已经跟酒馆老板请过假了不用回去,无意识的在街头走出去几步,一时竟不知道这么大的那不勒斯她要往哪里去。天气阴沉,特里休抬头看着厚重的阴云往前挪步,看着第一片细雪落下来的同时突然视线被遮住,一件外套从后出现遮在她的头顶,让那片雪没能如愿落在身上。

特里休浑身发抖,有一部分不是因为寒冷,她在外套的遮掩下转过身去死死的揪住内侧布料,暂时阻止了身后的人几次要开口,把脸埋进去隔着衣服未曾见面先拥抱在一起。

“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如无其事的出现在这里?你知道我……我们为此伤心了多久吗?我才认识你总共没有几天,都没有给我再了解你的机会。”特里休再次狠狠的吸吸鼻子,也许是真的冻感冒了,她努力的想要自己说话不要带哭腔,忍得喉头沉重的剧痛,终于再喊出那个名字“……布加拉提,真的是你吧,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不要再在我没看到的地方突然消失了。”

“也许真是梦也说不定呢,所以最好不要这样想,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会从梦中醒来了。”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男声隔着衣料传过来。

特里休确信自己没有发出哭腔,也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为什么要这么情绪激动,发现的时候面前的布料都被满脸的泪水浸湿了。她在上面蹭了蹭擦干最后一滴泪水,整理情绪抬起头同时把外套拉下来,和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布加拉提沉静的目光对视。

“也就是说,你也想多跟我呆一阵的意思?我没有理解错吧。”特里休把外套披在肩上,泪水打湿的那一块贴在背后冷冰冰的,布加拉提先低头说了句抱歉,把手伸进外套里面去就像在单手拥抱,之后才点头说你可以这么理解,特里休反应好几秒才知道他是在用手隔开那块湿的地方。

虽然曾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布加拉提已经可以从最初的完全不解风情,到可以留意到她也许会不喜欢的地方了,以往她也确实不会再披着湿掉一片的衣服,可现在又不是平时,她甚至在布加拉提把手伸过来隔开之后才发现这个,注意力全在突然再次出现的布加拉提本人身上。

雪密密的落下,细小的雪片那么脆弱,积累不起来留不住,落到地上再被人群或车辆踩踏只有变成路上的污垢。不能再室外继续停留了,特里休随口提起去她的住处躲雪,就是有点距离,要步行去车站再等车过去,于是他们多少有些僵硬的保持这着这个和路上遇到的情侣类似的姿势一起走着,几次特里休欲言又止,也许可以用开玩笑的口气来说,布加拉提你可以真的抱上来,毕竟天黑了雪夜真的很冷我们可以抱团取暖。

这句话反复想好久还是开不了这个口,最后一开口就谈起来别的,恨的她几乎想就地咬断自己舌头,她自从那之后什么时候再这么犹豫过一次。

“已经先去见过乔鲁诺跟米斯达他们了吧?对了我告诉你,福葛那家伙最近回来了,他们一定特别开心看到你也回来。”特里休稍微放松环抱自己的手,垂下来一点胳膊肘就会和布加拉提碰到,于是她又缩了回去,嘴里也开始往别的地方扯。

“这不是你的梦吗,你的梦里我就是专门来见你的。”布加拉提倒是直接,特里休停下脚步和他对视几秒,突然握拳轻轻的在他肩膀上锤一下才继续并肩往车站走去。

“你让我不要提是不是梦这回事,自己倒是说的起劲……不过当时也是,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都听乔鲁诺说过了,你当时身体已经死了却还能活动那件事,现在不会是又从棺材里爬出来吧。”特里休忍不住去想象布加拉提从坟墓里扒开土,灰头土脸爬出来的样子,想的都笑出声了,笑着笑着发现布加拉提在侧目盯着他看,于是她就这么心情颇佳的笑着问布加拉提在看什么。

“你刚才没看到我就在哭了,是因为我在流眼泪吗?现在是重逢之后第一次见到你笑出来,我只是觉得还是看你开心比较好,就算是从棺材里爬出来就为了看这一幕也值得,忍不住多看了一会,抱歉。”布加拉提立刻收回目光,专注的直视道路前方。特里休只觉得自己想听的并不是礼节周全的道歉,但这会话题又终止了,只能继续聊别的去。

“你去听我唱歌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对音乐并不专业,从我个人的感受来讲觉得相当悦耳,我认为并不仅仅是酒馆驻唱的水准,为什么只是做那个?如果你想的话,在意大利你想做到什么高度都是可以的吧,也许需要乔鲁诺帮……”布加拉提认认真真的评价,却说到一半突然被特里休挥手打断。

“我不要别人帮忙,尤其是不要他们……你知道的我不是针对乔鲁诺他们,我不是讨厌他,你懂的,我只是暂时不想要「他们」的这种帮助,我需要一段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再说了,如果要达到很高的高度就没有清闲了吧,你忘了我才15岁吗,再让我享受一下未成年的特权时光吧,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只需要偶尔晚上工作两小时而已。”特里休托着下巴认真的分析,这次轮到布加拉提笑出声音,她去问布加拉提笑什么了。

“在刚才你打断我说话的那一刻,我才真觉得我们的距离有所靠近了,真的靠近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布加拉提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特里休侧过头飞快的瞄一眼看到他的表情,又瞄一眼,看着看着,也跟着一起畅快的笑出来。

“你要夸赞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太奇怪了吧哈哈哈哈,布加拉提你这人真是,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样才好。”特里休又去锤他的肩膀,这次被布加拉提展开的手掌接住了。就在突然放松下来的氛围里,特里休也松开拳头和布加拉提自然的十指交握,布加拉提把她的手握紧放下去前行,又突然又自然而然。想要牵手这个想法是在这一秒想到就去做了的,特里休因这个没有丝毫犹豫的牵手再次找回自我,找到信心,她总是会因为每一个没有犹豫的决定而充满自信,夸奖自己。

“毕竟我是黑帮嘛,如果要礼数周全的对待大小姐反而做不到,像这样轻松的不考虑什么礼节就好,你跟我怎么随性去做都好,不对,应该说随性是最好的,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不用考虑任何就好了。”布加拉提一边说一边修正用词,完全也是想到哪里说哪里的样子,特里休在这一刻也发现他们在摒弃初遇至今的矜持,两个人真正的稍有靠近。

“好,那我就真的随意了!首先,布加拉提,我想说你可以抱着我一起取暖,我外套忘在店里了你也把外套脱了,天越晚越冷,我真的冷的要流鼻涕了,你呢?”特里休在衣服兜里翻来翻去,最后是布加拉提递来一张纸巾给她狠狠的擦了鼻子,特里休在捂着半张脸的纸巾后面又笑起来,当人大声擦鼻涕这个行为莫名让她觉得畅快。

尤其这个人是布加拉提,是不会因为她举止不雅观,姿态不美丽而觉得有什么的人。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考虑太多,特里休突然觉得世界真是美好。

布加拉提的手终于真的搂上来,那份温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万倍,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布加拉提才略微低头靠近特里休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确实也很冷,也很想跟你再靠近,想了很久如果抱上来会不会冒犯你。不过现在好了,我也可以对你不再顾虑什么礼节吗?

特里休点头,当然,这是互相的嘛,以后我们就做这种朋友好了。

闲聊间已经来到车站,特里休每次从酒馆结束出来赶末班车,对列车时间熟的不能再熟,这次她出来的早一些,他们还可以早一班走。特里休用指甲敲着车站的线路图,跟布加拉提说我们就走这条线到终点站,坐到郊区海边那里,我现在就住在那边。

“你还是去那边住了吗,虽然当时不是你……没什么。”布加拉提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是特里休不曾知晓的事情,只得停住了话头。

“我大概都知道的,我是说,后来我向他们每个人都打听过你,自己也大概可以拼凑出来整个过程,那所房子是你家吧,你小的时候住在那里,虽然未经你允许就住进去是对不起啦,我现在跟你道歉行吧。”在等车的长椅坐下,特里休晃了晃紧紧拉着的手,侧过头看布加拉提的反应。

“这样吗,你向他们打听我?那我可以再向你补全他们都不知道的部分,并且那所房子本来就是想给你住的,只是可惜当时没能传达给你。所以你不用道歉,你最后还是住了进去我很高兴,那里平常都很清静,我就想着你肯定会喜欢的。”布加拉提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特里休想趁着这极佳的氛围继续问下去,为什么以前在考虑这些,巧的是车刚好进站,布加拉提立刻站起来拉着她大步的走过去,打住了话头,特里休看着他的背影恍惚的想,没错,这段路他应该更加熟悉才对。

晚班车人不算多,车厢里的安静让特里休怎么也问不出来你怎么看我之类的问题,最后想了想上车前最后一句话,接起来一些不那么敏感的话题。

“哎?是福葛也不知道的细节吗?我跟他打听的时候听他说过他是小队里第一个成员,你们作为朋友的时间最长吧,怎么反而对我这个时间最短的朋友说起来更多了?”

“我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了,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想我一定要保护好你,看到你现在不太需要保护了,心情真的很好,也证明了我的付出是值得的,但更细说的话现在我是什么心情呢……对不起我不太会形容。”布加拉提想着座位靠背后仰过去,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随着车厢的震动而微微发颤。

“那就从不要再跟对方道歉重新开始吧,不再是照顾和被照顾的关系,全新的开始。”特里休也仰起头,随着列车一起摇晃,交握的手心在升温,已经不再是舒适的感觉了,但谁也没有先松开的意思。

“好,再不做对不起的事情,我喜欢这个,重新开始……好,我们重新开始……太好了……”布加拉提的声音低下去越说越慢,看起来疲惫的不行,眼睛也一下闭上了。

特里休看着布加拉提一坐下不久就睡着,后知后觉的想起都没问清楚他怎么出现的,怎么累成这样,到底是死是活还是真做梦,提起这些的时候都被他用别的话搪塞过去。

不管了,只要这一刻十指还在交握。如果这一刻不会长久的话,那就把所有未尽的言语说个遍,把所有想做的事情不管是否疯狂都做一遍。想想吧,他们可以促膝长谈直到天明,补全他们之间所有的不了解,可以做一切没来得及做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她相信和布加拉提就是彼此那个人。

说是朋友好像不太足够,但又不像是爱情,这样突然亲密起来的关系,继续想下去,特里休觉得自己也不会形容了,怪不得布加拉提说不上来。

“不再是你需要保护,是我开始需要依赖你,我可以吗……”布加拉提闭着眼不知道是没睡沉还是梦话,特里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一点反应都没有,几乎要确认是梦话不理他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再次问了她一遍。

特里休在布加拉提强睁着睁开的疲惫眼眸中微微的笑了,接着靠近过来,他们额头相抵,布加拉提听到她小声的回答当然可以,之后才安心沉入睡眠的怀抱。

回到海边小屋,睡过来一路的布加拉提又清醒了,他颇为怀念又精神十足的在家里上下走了一遍,拿起特里休床头摆放的他儿时的照片擦了又擦,看的特里休脸都红了夺过来让他别再擦了。换过衣服之后夜已静很深,布加拉提在这个时候问她想不想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去海边?雪还在下吧?”特里休一连串的问出来,又在布加拉提笑意盈盈的眼眸中觉得没必要问,突然有一种感觉,不用言语已经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心情了。

就算是细雪,就算再脆弱,不断的飘半个夜晚过去,也在海边的沙上薄薄的积了一层,就是想要抓起来抓到的只有沙,立刻就从手指间流走了。特里休再次仰起头看着雪片翻飞的天空,觉得这样变成雪花飞走也好,所有快乐也好,孤独也好,全部都被风卷走,再不考虑什么旁的。

这里并不是什么美丽景区,只是个没什么可看的捕鱼港口,这样的夜晚不适合出海,更不适合散步,除他们两人之外狗都见不到一条。也只有布加拉提熟悉海边的环境,他们在这寒夜走在港口附近才安全一些。

“好想看星星啊,出门前还在想,也好,可以顺便看星星,我在想什么啊在下雪哎……”特里休把帽子拉起来裹得紧紧的,海风无孔不入像刀子一样在深夜攻击人。

“那个的话,我有办法,你要不要来?”布加拉提闻言突然侧目,满脸都是期待她快答应。

既然他都这幅表情了,特里休也说不出不要来扫兴吧,刚一点头就见布加拉提大喊一声「Sticky Fingers!」在他们面前的沙地上拉开一个深渊一样的大洞,他自己先一步跳进去只露出个脑袋伸出手邀请她也进去。

“里面是哪?”特里休指指Sticky Fingers拉开的空间,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不知道,太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的替身连接到哪里,我不知道Sticky Fingers拉链里的空间到底有多大,不过你放心,只要不放开我的手就不会迷失在里面。”布加拉提实话实说,继续期待的伸出邀请的手。

特里休不合时宜的想起来另一件过往,就是当初在乌龟里躲藏的时候,她跟布加拉提说要上厕所,布加拉提也是这样就地拉开一条拉链……不行啊,不要把这两件混为一谈啊,不要再联想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最后一个了。布加拉提,你不会用拉链里的空间上过厕所吧?”特里休憋红了脸还是把这句话吐出来,布加拉提想必是瞬间跟她回忆起同一件事,一阵沉默之后他爬了出来说你不愿意当然我不会强迫你。

你倒是否认啊!特里休在心里大声吐槽。

布加拉提想到什么打了个响指,走出去几步在什么都没有的石头上摸来摸去,然后拉开取出一瓶红酒,问特里休要不要喝口酒暖暖身子。特里休皱皱鼻子来回打量布加拉提手里的酒瓶,提出这里并没有酒杯,我可以回家里取两支回来,可一扭头面向家的方向又觉得这路又长又疲惫,家的轮廓在雪中变得模糊,看的人沉的迈不开腿。

“我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特里休跟着布加拉提就地在石头上坐下,接过布加拉提递来酒瓶的同时Spice Girl让木塞变软了轻松的拔出来。她先是凑上去在瓶口闻了闻,犹豫几秒才就着红酒瓶喝一口,表情逐渐变得愉悦。

“感觉怎么样?”布加拉提对显而易见的事情提出疑问。

“感觉,特别好!布加拉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轻松的做出不一样的事来呢,我特别喜欢。虽然这酒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样,但没有影响它特别好!”特里休连连称赞,又喝过一口,把酒瓶递给布加拉提。

“这酒埋在这里有年头影响口感了吧,以前我有个队员酗酒,我曾经偷偷把他的酒藏起来一部分,这瓶就是其中之一……”布加拉提也就着瓶子喝一口,提起往事,他沉浸在回忆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没有下一句了闭着眼睛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

特里休知晓后来这位队员的终点,也不好打扰布加拉提,只默默的陪他坐着,又取回已经损失大半风味的葡萄酒小口啜饮,等到布加拉提如梦初醒睁开眼睛,酒瓶早已空了。布加拉提一言不发的换个位置看起来像随手一条拉链拉开,又取出一瓶打开连灌几口几乎见底,没头没尾的说我也会有想喝酒的时候,特里休隐约觉得她听得懂,又好像不懂,脑子糊涂成一团。

有些头晕,冷是不冷,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身体轻飘飘的,轻的连之前说不出口只在心里想想的话一股脑都能轻松倒出来。特里休用手背感受一下自己脸颊发烫,侧头去看判断不出来布加拉提的状态,去拉布加拉提的手,布加拉提就抓住她的手,真诚的举起来亲吻手背,看着她问现在可不可以拥抱。他的手心真的好烫,特里休只觉得他的手心,和灼灼的目光要在寒冷的夜里把自己烫伤。

她此时此刻是愿意投身进这片火海中的,不如说宁愿融化在里面,不再想以后了,也许今夜这个梦一样的相遇过去就真的是永别。特里休突然觉得有点生气,不是生气布加拉提当初的不辞而别,而是在她已经接受了布加拉提死亡的事实之后,他又狡猾的突然出现,再度给已经放弃的人缥缈的希望最为致命。

“你不会天一亮就消失在海里吧,跟小美人鱼一样。”特里休把下巴搁在布加拉提肩头,和他紧紧的互相拥抱在一起,这个姿势太过紧贴所以两人都不舒服,但谁都没有先松手。

“现在应该接吻吧。”布加拉提沉默许久,开口依旧再度避而不提这类话题,贴在特里休耳边接着询问,暧昧不清的态度引得特里休真的生气起来。

“我不要,我要听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不知道这些我就是不要!什么都不要!”特里休气急,根本不管布加拉提说什么。他刚才想做什么?哦,他想接吻,是喜欢我吗?布加拉提喜欢一个人是是这样的吗?

布加拉提想跟我产生亲密接触,那他跟其他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在意识到布加拉提是想和她接吻的瞬间,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划过去,让她在生气的同时又觉得失望,尽管她自己知道这份失望是毫无道理的。失望来自于她把布加拉提在自己心里捧高放在一个不合适的位置,包括布加拉提刚才提到的阿帕基他们多少都有这个问题,他们对布加拉提有着不切实际的滤镜,但布加拉提不也是有着和所有普通男人都一样的一面,他们总是在忽略这一点,把神化的滤镜强加给他。

“我认为有些事情弄的太清楚会给人造成伤害,这样对待你,我很抱歉。”布加拉提的脸埋在特里休颈窝里,声音模糊不清,特里休感觉到他的脸颊也一样在发烫。

“布加拉提,现在我不需要你保护了。好吧,既然那些难以启齿,我就问个简单的,你是喜欢我吗?”特里休叹了口气拍拍布加拉提的背,看来布加拉提也已经不怎么清醒,她留意到这件事之后就不再深究复杂的问题了。

“这件事我本来是完全没有发现的,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就算从坟墓里爬出来,也想再见你一面的程度。这样算是喜欢吗?我非常想要见到你,因为这份强烈的信念,眼睛睁开的时候,你就在我面前唱歌了,花了时间才确定下来眼前的真的是你,我现在不想失去你。”布加拉提又开了一遍爬出坟墓的玩笑,在笑声中气氛终于轻松下来一些。

“不负责任的家伙……”但我现在就愿意为这奇迹的一刻赌上一切,就是为了你,为了我人生中的唯一,哪怕今夜过去就是真正的永别。

特里休稍微推开他一些,两个人因为长时间紧密的拥抱都觉得肌肉酸痛,这一分开都在活动关节。特里休转了转手腕,酸痛过去她就捧起布加拉提的脸吻上去,两个人很快再度相拥着倒在石滩上,细雪薄薄的的接住他们。

“如果这个夜晚能变得无限长就好了,噗,这么说我想到一个好笑的事情,你还不知道Gold Experience Requiem的具体能力吧?我可以去拜托乔鲁诺,让这个夜晚永远达不到结束的事实,我们就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好讨厌啊!刚说过我暂时还不想要来自「热情」的帮助,这么快就因为你想要食言,虽然我不会真的去跟乔鲁诺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就是了。啊!你可得赔偿我。”特里休翻个身从布加拉提的怀抱里翻出去,躺在石滩上看着细密雪花落下来的天空,有种想被雪花埋葬的想法,但细雪做不到,落在脸颊上立刻就被体温融化成水,什么也留不下来,只把皮肤搞的湿漉漉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眼角流下热流也不明显吧。

“怎么赔偿?”布加拉提像听不懂她的心情的一样,认真的问起来,特里休闻言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变得迷惑。

“再接吻吧,嘴巴里全都是你那个难喝的酒的味道。”这回轮到特里休提出来,脑子晕晕乎乎的,暂且也不指望处理太多信息。

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往家走,手拉手在雪中摇摇晃晃的走着、笑着,时不时停下来亲吻对方。布加拉提掏出第三瓶酒,特里休摇了头他就转手丢掉,在石子中插进去,瓶身也没有摔碎,被留在身后。特里休抱怨在雪地里走路很累,布加拉提在她面前蹲下要背她被拒绝,说他也有点醉了怕被摔下来,还是拉手走回去比较稳妥。

“真的不是梦吧,等等我找找手机,我现在要立刻联系米斯达过来。”特里休眼神迷离的看着布加拉提,突然甩开手在身上翻找起来。

“为什么要突然联系他?只有今晚,以前没有过,现在也只有今晚不想任何人来打扰不可以吗?”布加拉提的表情写满了不理解。

“也不一定要是米斯达,只是他可能离得近点……我的意思是要让随便第三个人过来,看看你是人是鬼,还是说,我太想你出现幻觉了,在别人看来是不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呢。”特里休顺利摸出手机,又因为头晕怎么也按不对正确的按键,在相机和设置之间来回点错,就是点不进去拨号界面。

“不要叫人来,没有别人,今晚只有你和我。”布加拉提握住了特里休拿手机的手,轻巧的把屏幕关上。

特里休觉得布加拉提这话中有话,仔细回想的话从他们回家的路上,上车开始就没再见过周围有别人了,不过这边是郊区确实人很少,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为好。

“好吧,只有你和我,仅限今晚,你就算把我拐去死人的世界我也愿意了。啊,我是不是说了不太妙的话,因为那个嘛,有类似于比如说,不被允许的话吸血鬼就不能走进你房门的传说。我是不是做了不妙的承诺?如果你真的是鬼什么的。”特里休说着说着自己也不清楚在说什么了,不管说什么总之她现在是不想再去顾忌什么就是了。

“你想的很多,也是很有趣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大部分,只知道我只想要这一晚而已,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布加拉提就着特里休的胡言乱语解释,说到最后两个人都脑子一团浆糊。

“你这样的承诺普通人听到应该松一口气,现在对我说出来反而是特别残忍你知道吗?布加拉提,你的离开和今天出现都太突然了,我舍不得跟你再度分开,起码这一刻我是不愿意到宁愿跟你走的,你说不会害我反而是我当下很不愿意听的话。”特里休打开家门径直走进卧室和衣滚到床上,布加拉提还有一丝理智拉着她的手让她起来,一进门外套就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起码脱下来再躺,不然床单也湿了还怎么睡觉。

“把衣服脱掉再躺,你的睡衣放在哪里?我帮你换上。”布加拉提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特里休的手,放轻声音打算哄她起来。

“你好清醒啊还能帮人换衣服,我不行,这个酒的后劲啊,好晕,我不要起来了。”特里休挣扎着单手扯过被子团成团,用防御性极强的姿态把被子抱住,之后安静下来,用一副打定主意就这样睡的决心闭上眼睛,布加拉提再说什么话劝都不打算听,结果落入耳朵的话确是意外的另一句。

“你平常一个人就是这样入睡的吗?”

特里休听不出来这句话所包含的全部情感,于是她努力睁开惺忪的眼去捕捉布加拉提的表情,还没能找到就被布加拉提再度落下的吻阻断。怀里的被子被抽出去,特里休的双手无所适从的在空气里抓了抓,最后试探着搭到布加拉提的腰后,再向前一步抱紧。

记忆就到这里,特里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后面,她就在抱住布加拉提的瞬间安心的睡晕过去。

第二天枕边不出意外的空无一人,特里休看着枕头上留下的形状笑着笑着开始流眼泪,稀里哗啦的往枕头上滴。没有关好的窗户被风掀开,特里休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去关窗户,看到窗外不远不近的石滩上,被丢下那第三瓶酒还静静的插在里面。

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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