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第一次死。自从加入黑帮之后,他早知道自己活不长,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死掉都好,第一次复仇成功之后幸福的自杀也好,在大家的欢乐的簇拥下猝死也好,哪怕千奇百怪的意外都比现在这样子的情况要好接受一些。他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可以把软禁了他们整整两年的老板杀死,头顶的螺旋桨轰鸣着,老板的话语在空气中逐渐消散,随着身体的温度下降,他已经逐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隐约听到几个词,荣耀……部下们……
太阳在天空的正中央,逆光让他的脸变得看不清楚。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再看一眼他的容貌,他们追逐了整整两年的人,就在眼前,就在一米之内的距离。他却无能为力,再也没有办法将他杀死。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人类的绝望,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从脊椎迸发出来,让他最后有一丝力气拉过老板的身体,试图利用敌人的替身,然而终究是徒劳。替身的子弹似乎嵌入了他的大脑,在脑中爆炸开来,濒死时的视野模糊且天旋地转,然后逐渐变得漆黑。
在活着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自己的生死。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己的家族就已经开始支离破碎。为了复仇他才加入的黑帮,因为已经没有办法用正当的途径去让这个司机付出真正的代价了。到了黑帮,他做的又是最底层的杀手,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来干,被敌人的血喷射上了身体无数次,粘稠的,腥热的,暗红的血,缓缓的流淌下来。因为第1次杀人是要复仇的缘故,他对于之后的杀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慨。他们的尸体只是意味着钱而已,他们的家人,他们自己的性命和未来,这些东西对于里苏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死都死了,又不能改变什么。他并没有对尸体有着变态的嗜好,留在现场也只会被人发现,隐藏在角落中偷袭,干净利落地解决掉目标,然后回到黑帮,告知上级任务已经完成,等待上级验收,然后自己再换取到工资,这就是他循环着的生活。
在黑帮工作了几年之后,黑帮的人员也逐渐壮大起来。在那之后流行起来将许多人编成6~10人的小组。人数太少的话不利于团队作战,人数过多的话则太过混乱。6~10人是最适合的人数。于是里苏特也起了组建队伍的心思。在他有了替身之后,自己虽然依旧能够每一次都成功地完成任务,但是,总归是需要搭档以及同事进行收尾工作,辅助工作以及交接班,单打独斗实在是不利于复杂的环境。于是他也跟着其他的人一起提交了申请,然后得到了允许。由于他本身的工作就是暗杀,于是他的小组也顺理成章地被命名为暗杀小组。
招聘的过程并不曲折。像他这样子的年轻人不在少数。或者是为了复仇,或者是为了生计,活不下去的年轻人们纷纷沦落成为混混,能力更加出众的,有上进心的,努力的向上爬,进入到了热情组织之内。他们正愁自己一个人冒险的话没有什么经验,这个时候有人跑出来说想要招聘有合作意愿的成员,简直是天作之合。里苏特很快就找到了三个成员,霍尔马吉欧,索尔贝,杰拉德,索尔贝杰拉德是一起加入的,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是熟识。霍尔马吉欧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是性格使然,熟络得很快。然而由于各自精神力的差异,他们三人的替身都不能算作强力的攻击型替身,为了平衡队伍的战斗力,他还需要寻找一些更加强大的替身使者。
梅洛尼,伊鲁索,普罗修特,基本上是前后脚进的小队,远程操控,成长极佳;镜中世界,甚至可以直接剥离替身;远程可削弱敌人,近程进攻更快速,能够让人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衰老而死。每一个人的替身都让人啧舌,小组里面已经有了7个人,按道理来说,可以再扩充一些人数,但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找得到合适的人选。即将决定停止招聘的时候,最后加入了加丘和贝西。加丘年纪尚小,做事有些不太考虑后果,但是胜在下得去狠手,是一个培养的好苗子。贝西看起来需要更多的黑帮的教育,他没有什么要复仇的欲望,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人生,单纯就是想要混口饭吃,然而在黑帮中有这样子的身世,也算是很幸福的了。他要来寻求庇护,里苏特没有什么意见,已经有了这么多强大的替身使者,再加上贝西的性格虽然有一些懦弱,但是听话且愿意学习,成长上限极高,带上他也无所谓。9个人的小队从今天开始起正式成立,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以他们的替身能力,不怕拼搏不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因为有的时候并不需要所有人都一起出去做任务,于是接下来他们又分了搭档。霍尔马吉欧是近程,伊鲁索是远程,加丘是近程,梅洛尼是远程,一个近程搭配一个远程,非常的合理且互补。贝西的性格最好变得再强硬一些,普罗修特和他搭档很合适,让他带领贝西多见见世面,慢慢地他就会习惯黑帮中的生活的。索尔贝杰拉德本来就是老熟人,他们也主动提出要在一起搭档合作,里苏特同意了。大家对于分组都没什么意见。如果任务比较特殊,两个人完成不了的话,剩下的人随便组合,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重点不是过程而是结果。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非常正确,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在没有任务的闲暇的时候,他们9个人挤在一起,看球赛,打游戏,讨论起来之前的任务目标,畅想之后的美好生活,他们都还年轻,都还拥有无限的时间可以去挥霍,世界本来就该是这个美好的样子的。
里苏特死了。死后他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起死亡。然后他意识到死后竟然能够思考,死后并非完全虚无。虽然他所处的世界目前看似是一片虚无的黑暗深渊,但是只要他能够思考,意味着他在死后的世界依然存在。然而事件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听得到隆隆的心跳声,感觉得到四周的温暖和潮湿,身体变得软弱无力,除了头脑能够思考以外,自己挣扎着也出不去任何地方。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他重见天日——看到了医院的天花板。
自己似乎又成为了人。他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只能发出哭声。医院的护士欣喜的围上来,告诉里苏特的母亲已经成功生下了一名男婴,母亲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护士给她看了特征,然后抱去洗澡以及准备登记。婴儿的视角来看,成年人的双手真的是好高好高。护士带着他完成了相应的流程,然后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了,在上一辈子,虽然自己的母亲确实还在人世,但是他自从成为了黑帮以后不愿意因为黑帮的工作波及到家人,所以很少和家人联络。就算联络也不能让家长为自己操心,母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她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躺在她身边的摇篮里的时候,里苏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昏睡过去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她也不过才是一个20多岁的少女,因为和父亲年少相识,早早地结了婚,怀上了他,然后顺利地生产。她原以为自己只会度过这样的幸福平淡的一生,但里苏特知道自己活了28年的人生到底是如何的阴暗且痛苦。
如果没有把我生出来就好了。小小的婴儿蜷缩在包裹中,猜测如果自己没有出生会带来如何的蝴蝶效应,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一系列的事情。但是既然已经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想花太多时间悲伤。婴儿时期实在是弱小得可怕,父母给他看绘本,让他玩玩具,让他学着走路,喊爸爸妈妈,虽然有一些太过于幼稚,但是能够重新体验一次和父母在一起的生活,他也愿意重新做一次他们的孩子。意大利的儿童一般6岁上小学,这6年里他操控着自己变得弱小无比的躯体,一步一步地从学走路开始,看书,画画,陪伴爸爸妈妈,错过每一天都是损失。婴儿时期的睡眠实在是太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能够说话和自由行走以后他就经常在自己的家里走来走去,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个视角去观看世界了。家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木头地板上面没有那么多的刮痕,家具并没有损坏的痕迹,爸爸妈妈,自己的亲戚朋友也都还在。爸爸妈妈忙于工作的时候,自己就踩上板凳自己做点简单的食物,或者是去邻居家向他们讨要一些,基本上没有人会不答应的。邻居的老太太们夸奖他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年纪轻轻就会做这些,不让爸爸妈妈操心,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内心是一个28岁的成年人,自从自己成为了黑帮以后,什么东西都要亲力亲为,更别提是小小的做饭。
自从上了小学以后,他又见到了以前熟悉的同学。顽皮捣蛋的男孩们,聪明文雅的女孩们,学习成绩好的,学习成绩差的,通通重现在眼前。就连他的前桌后桌是谁,似乎也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教材也根本就没有改变,他凭借上辈子的记忆学习成绩始终排名前十。如果实在是太过明显地显露出自己已经重生过一次的话,对于自己家人和自己的安全来说是不利的。所以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优秀学生而已。已经许久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和平的日子了,他真的感觉每天都在做梦。这个世界平静得让他颤抖,总感觉似乎有一些不太对劲。一切和上辈子都是一样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有一天,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父母告知他,他的表哥和表嫂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里苏特当然知道自己是有表哥和表嫂的,但是就连他们拥有孩子的年纪也和上辈子完全一样。他愣了片刻,然后想起来去询问孩子的性别,得到的回答是是一个男孩。从今天起,你就有侄子了哦?父母逗他玩儿,但里苏特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改变了。他6岁的时候侄子出生,8年以后,等到他14岁的时候,他的侄子就会因为那名司机的存在从而离开人世。现在侄子刚刚降生,他却没有多少喜悦,他到底要如何运用这8年的时间从而改变他们的人生,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替身的,连年纪都只有6岁的孩子,学校只会教他们1234和abcd,他瘦小的身躯如果想要改变人生的话……从今天起捡起暗杀的记忆吧。18岁到28岁,他人生里的整整10年都在黑帮中度过,就算现在只有6岁,但是人类依旧是惧怕武器的威力的,6岁孩子拿刀,6岁孩子拿枪,普通人也是不敢接近他的。父母商量着等到孩子百日的时候带着他前去祝贺,他点点头,他要再去看一眼那孩子的样貌,他已经14年都没有见过他了,算上这辈子的话,整整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