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莓】隐雾

最初布加拉提想到要成立一支自己的小队,他并没有考虑到太远的未来,以及他具体需要这只小队去做到什么,大部分原因在于「热情」的人员架构如此,想要在组织里更近一步,他需要有领导的能力,有自己的团队。后来在他低下头看到绯红之王的拳头穿胸而过濒死的瞬间,他又想回想起了最初建立小队的时候,他依旧认为在小队建立之初没有报复杂的目的,就算是他因组织内的毒品交易起了背叛的心,但他一直认为那是他个人的事情,而不是这帮信任着他的孩子们的,直到特里休险些被亲生父亲杀死之前,布加拉提一直都没考虑过要把小队的成员扯进这件事情里太深。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布加拉提正为他尚未成型的小队计划而废寝忘食的努力,他试图把未来的队友用几种不同人员类型来清晰的组成,但又总觉得怎么搭配都不是最完美方案,七个人还是七十个人都有同样的问题。在经历过几个心绪翻腾难以入眠的夜晚之后,布加拉提终于认识到,他没有办法去把未知的未来清晰的预想出来,如果他能够清楚的完成这份小队计划,那他不是做了计划,他是预料了未来。

怎么会有人能够预料未来。

布加拉提想到这里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当晚睡下一个久违的好觉。在当晚他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孔的人,向四周环顾也看不清楚身在何处,只听到模糊的人影低低的声音发出预言式的宣告「你就快要遇到他了」,布加拉提思考这句话含义之时猛的意识到他在做梦,下一秒他就遗憾的醒来,敲着自己脑袋想要多听两句,但他已经准确无误的清醒过来,什么预言的人影都不复存在。

也许是睡前一直思考「预言」的问题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只是他美好的幻想,黑影是他自己,是一个顺着他想法说好话自我安慰的自己。布加拉提依旧坚持没有可以预测未来这种能力,他也并不想要沉浸于梦境的甜美幻觉,当即快速起身去开始完成新一天的事务。

正因为无数次的都认预言未来是不可能的,在不久后第一次看到那个流落街头的孩子,盯着他和脏乱街道格格不入的白发在阳光下发出纯净透明近乎圣洁的光,不由自主的想着也许他正是适合加入自己小队的人员时,布加拉提才会如遭雷殛。他想起那个预知梦,梦里面目朦胧的人告诉布加拉提你很快就会遇到他,很显然,他如同预言所说,他的小队要来了。

布加拉提不知为何对此瞬间怀有一股无名的怒气,自己反复认定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可能发生,即使是他布加拉提也保持不了镇定。想要推翻这种可能就从调查那个长的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孩子入手,他这种刚刚流落街头的小孩很容易去查到他的来处,布加拉提在一张纸上字迹凌乱的列出他的相关信息,随后一把撕毁,因为他发觉这个孩子如果不来到自己身边大概率等待他的只有更深的堕落甚至早夭的结局,那个该死的预言梦把一切都说中了,他的小队必须需要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同样需要他。

潘纳科特·福葛。

从碎纸屑中还能看到的,只剩下这一个名字是完整的。

布加拉提为此进行许多天的心里斗争,一边激烈的跟自己的思绪大打出手,一边安静的远远观察潘纳科特·福葛。不过他很快就会发现拖延只会变得更加痛苦,多看着被家族赶出来的潘纳科特在街头流浪一天,他的良心就莫名的受到多一分谴责,布加拉提只能承认这份谴责来自于他再怎么抗拒也已相信预言梦所说的内容,他已经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他搭讪,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那孩子很聪明,是布加拉提最初漫无目的计划小队需要什么人时永远不会丢掉的一个角色,一个能辅助他做出不同乃至更好决策的可遇不可求的小队角色。现在他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每日每夜的折磨自己,布加拉提第二件认定下来的事就是那孩子在折磨自己,虽然我们对此全然不知的潘纳科特考虑的只有明天去哪里吃到一顿饭而不被老板打出去,是布加拉提自顾自的对他产生复杂的想法。

布加拉提是在和潘纳科特搭上话之后,第一次四目相对才发现潘纳科特有一双血红的眼球,在低眉垂眼掩藏自己的真实的时候会露出一股草食动物的柔弱气质出来伪装自己,不断的说出布加拉提意料之外的拒绝话语来。说真的,不是布加拉提盲目自大,他自我斗争这么多天,唯独忘记去考虑潘纳科特·福葛不愿意跟随他的可能性。但他明明从他抬起眼眸四目相对的瞬间,捕捉到了他眼底深深的藏着难以察觉到的,只有杀人鬼会有的神色,他白的透明的头发垂落下来也挡不住那一丝凶光,正是布加拉提需要的东西。

潘纳科特·福葛在以后的三年中向布加拉提解释过,不管现在看来颜色奇特的头发还是眼睛,生来是很普通的颜色。他在被关进少管所之后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自己满头白发,眼底也开始泛红,他起初因为熬夜充血,结果不住的蔓延起来,那丝丝缕缕的红彻底的占据了他的眼眸同时,他才真正有了人生再也回不去,再也没法披回那张小少爷的皮的实感。即使如此,潘纳科特依旧自豪于自己尚能自控,离开家而褪下的并不是他全部的人皮,这一切都靠遇见了布加拉提,不管用多少表达爱的语言都无法言尽他对布加拉提的情感厚度。

而现在的潘纳科特还是一只装成温驯兔子的刺猬,伸展开全身的刺努力去保护柔软的肚皮,即使那刺在布加拉提抚摸上去时只觉得是柔软的肉芽,伤不到他分毫。他很快就被布加拉提许下的承诺吸引,布加拉提身边那样的地方,潘纳科特今年有多少岁就渴望了多少年,在那个地方突然的出现在面前时,潘纳科特本能的产生一瞬畏惧心理,很快又在布加拉提的抚摸下屈服了,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从见到布加拉提第一眼,福葛就知道他抗拒不了布加拉提,象征性做过一些无谓的抵抗之后,痛快的彻底收起浑身刺,在布加拉提的身边依偎下来。布加拉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他诚心的为自己招揽到第一个小队成员而感到开心,当下就决定要两人去庆祝。

“二人庆祝?”福葛若有所思的托着脸盯着布加拉提看,布加拉提在此之前好几天都这样盯视着自己像跟踪狂一样,福葛其实早就已经发觉,甚至曾思考过如果布加拉提对他心怀不轨他有没有办法反抗一名成熟的黑帮,当然是不可能的。结果现在事情却是这样,布加拉提为自己当场解围,他们之间向着非常好的方向奔去,布加拉提看起来对他心无杂念,又比心无杂念还要更加糟糕。

“是啊,就像男女约会一样。”布加拉提初次向他的第一位队员展现出他胡乱比喻的语言习惯,他说的坦坦荡荡理所当然,丝毫不知道自己踩到了敏感话题。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借此比喻,他找到了多么好的队员,反而是听的人心情复杂的看着他。

到了当天晚上福葛觉得事态更糟了,基于从小的素养和教育,福葛在来之前把自己身上唯一一套正式的衣服刷了又刷,尽量让自己干净体面的出现,以应对任何可能的场合。即便如此,他在被邀请到布加拉提住所,敲开门被领到会客室,看到室内情景时还是控制不了的冷下脸来。

布加拉提在他的公寓小小的会客室里布置出尽他所能的晚宴,先是在桌子上铺上一块亚麻布,但那并不是桌布的应有规格,福葛猜那是一条亚麻床单的半截。亚麻布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也许是这所公寓的所有餐具,不管是哪样餐具里的食物都没有那么美观,蜡烛安安静静的燃烧,插在崭新的也许是他进门不久才购置进这个家的一对银质烛台里,烛泪都不曾沾染一滴。

这场奇形怪状的晚宴彻底引发了福葛的怒火,既然布加拉提只论小队那就谈小队,既然是小队庆祝就没有只将就一个人道理,这场别扭不像话的晚宴显然是在迎合他一个人。等他理智回笼发现所有餐具已经在地上打了个粉碎,亚麻布上只有崭新的银质烛台还在摇曳,而他本人跪坐在地依偎在布加拉提的怀抱中。

“终于安静下来了吗?知道我是谁了吗?”布加拉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福葛挣扎着掰过他的脸和自己对视,确信曾在布加拉提注意到他的本性同时,他也看到了布加拉提对年仅十三岁的自己抱有着过界的情感,只是他自己尚未真正察觉。布加拉提居然会爱上十三岁的未成年,福葛想这真让人心悸,尤其那个被看上的未成年还是自己。

这个人真的能够完全没有发觉吗?福葛恨恨的揉搓他的脸,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许久。福葛又看不见布加拉提眼中只对着自己会产生那部分不一样的光辉了,因为他被布加拉提身上另一种宽广的包容淹没,从诞生以来连自己都惧怕的本性,头一次整个人被完整的一同拥抱入怀。

这真糟糕,福葛心想,布加拉提再不发觉自己的情感的话,他就要先对布加拉提倾诉爱语了,对一个跟踪过自己的跟踪狂,对着一个正式认识不满一天的人表白。

那对银质烛台从此锁在柜中,福葛在那之后经常跟着布加拉提直接在厨房里吃饭,再也没有见到谁再提起那场糟糕收场的别扭晚宴,他们也随即更换了其他庆祝方式,把彼此眼里热切的光都暂时切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此进入了平和期,再也没有过什么一个对视就搅扰心绪的瞬间,虽然他们心知肚明这段时光是很有限的,在下一位小队成员加入的同时,他们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也许就不再有存在空间。

阿帕基和纳兰迦相继加入,福葛长舒一口气终于觉得生活开始有望轻松下来,他每天被布加拉提眼眸中无意识散发出的爱意包围几乎要拔掉自己的舌头才能忍住不由他点破这份情感。和人友好来往并没有什么难的,福葛和被自己搭救的纳兰迦亲昵有加,跟态度冷淡的阿帕基相处的也意外融洽,起码他们并没有大打出手,福葛沉浸在跟新队友的人际关系中,以此来压下对布加拉提难以遏制的情感,而布加拉提因为更多队员的到来忙于寻找更大的寓所搬家,也无瑕在和他的视线对上。

在米斯达到来之后福葛内心的平静到达了顶峰,此时他们已经搬进了新家,米斯达深夜敲开福葛的房间,神神秘秘的勾肩搭背溜出去,福葛陪伴米斯达在那晚喝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杯烈酒,他觉得特别痛快。他们之间的小小年龄差仿佛不存在,毕竟阿帕基跟所有队友只保持基本礼貌,而敲开纳兰迦的脑袋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只有米斯达成为了走进福葛心里最初的伙伴,他为纯粹友情的产生欣欢鼓舞,无比珍惜,装作没有看到布加拉提对他们偶尔瞟来不耐烦的眼神,米斯达更注意不到,布加拉提足够小心翼翼,没有在任何米斯达可能发现的视野范围内,福葛觉得他这份小心翼翼特别好笑。

某次和米斯达里在沙发上聊天时,福葛实在因为布加拉提小心翼翼偷瞄的样子儿而忍俊不禁,就开怀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险些冒出来,米斯达以为福葛听懂了自己刚才讲的天马行空的笑话,也拍着他的肩一起发出震得屋顶都要晃三晃的笑声。纳兰迦被他们的快乐吸引过来,扑到福葛腿上趴着问有什么好事情他也要听,连坐在对面沙发一直带着耳机的阿帕基都把耳机摘了下来,目光滑过来,一副也在等着一起听的态度。

“麻烦米斯达你再讲一遍吧,抱歉,我肚子很痛……”福葛捂着肚子跟纳兰迦滚成一团,纳兰迦向来跟他亲近,这会儿听福葛喊疼,双臂绕过裸露在外的腰肢,暖和和的手覆盖在小腹上轻轻的揉,不住的问他还疼不疼。

福葛被他揉的懒洋洋的,轻轻的摇头同时脑子里冒起一个念头「这双手如果是布加拉提的话……」

情绪瞬间大起大落,眼眶里蓄着的笑出来的泪花,突然被极度痛苦的情绪催生成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却一滴都没有落在地上,在泪水涌出的同时,福葛被一股很大的力气不容抗拒地扯起来,落进他朝思暮想的怀抱里,久违的和布加拉提重新四目相对。在这个突然奇怪起来的氛围里,布加拉提横抱起他就没有下一步了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似是自己也没想到会采取这种行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而福葛连脸颊都红了,无声的不停掉眼泪。

“喂,布加拉提,福葛看起来身体不舒服,你快带他去休息吧,别在这里闹了。”给这一幕圆场的居然是看起来最不关心他们的阿帕基,福葛在这一刻对他有了新的了解,了解到他并不是完全对队友们漠不关心,也许他口中关心自己身体的话也并不是基于他才说出来,不过现在摆在眼前的还有更棘手的事情,阿帕基那边的解围只能日后谢过。

背后传来米斯达和纳兰迦疑惑福葛什么时候身体不舒服的疑问,阿帕基不耐烦的大喊别管那么多的声音,布加拉提对此没做出更多反应,一言不发的抱着福葛走开,走到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之后,福葛立刻敲敲布加拉提的手臂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再躺在布加拉提的怀里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福葛觉得最好到此为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坚定的有这种想法。

布加拉提在他的床前站立了许久,背着光看不清表情。福葛不能够确定布加拉提对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毫无知觉,因为布加拉提的眼神有时候实在是焯烫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只不过两个人各怀心事,因为各自的原因没再向前一步。

米斯达在布加拉提走之后进来,门外还有要一起挤进来看看的纳兰迦,米斯达在求着纳兰迦先出去,给他们几分钟独处时间。福葛侧脸看着他们在门口商量,突然有种现在生活还不错的感觉,但一旦觉得有些许美好就会接踵而来难以长久的预感,又是觉得还不错又是觉得惊慌。

米斯达大大咧咧的坐到床边说着福葛你脑袋好,你再听一遍,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原来他是来试图跟福葛再描述一遍他遇到上面有布加拉提脸的奇怪石头,福葛几乎一句也听不进去,米斯达依旧描述的前言不搭后语,他听的昏昏欲睡。

“给我看看,你不是被我那一下砸坏了吧……没有啊,这划伤也不碍事。”米斯达话头一转突然伸手把他从床上扯起来,福葛被他一双手捧着脸颊来回打量,和黑色的眼珠对视着。

他应该立刻拍开米斯达的手,却久久没有动作,任由米斯达把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个遍。他可以留恋友人的关心吗?这能够持续多久?他可以全身心沉浸进去吗……布加拉提能不能告诉他……

如果是换成米斯达一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反复权衡利弊而犹豫,而是会像刚才挤进来房间一样立刻行动吧。

“你这也没更多外伤啊,我就不懂了。对了,你听布加拉提说过吗,他今天去处理泪眼卢卡那边的事遇到一个可能要加入我们小队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呢?”米斯达关心不几句,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布加拉提没有告诉我。”福葛往床头缩过去一步抱紧自己的腿,米斯达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毕竟布加拉提向来真的很少跟福葛不商量就决定什么小队方面的事。

福葛也像米斯达提起那块石头一样说不清楚了,他觉得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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