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5/可燃垃圾】不确定性

    人本身就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如果一个人能够提供其他人任何帮助,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是金钱还是食物,只要别人需要他,他就会生存的很好。如果是世俗意义上并不善良的强者,他们选择的方式是剥夺,威胁和恐吓。不管是主动地需要他,还是被迫地,只能依赖他,强者永远都会生存的很好,所以才被人叫做强者。

    乔可拉特一向认为自己不需要感情,感情和情绪是两种东西,情绪是自身日常会发生的心理活动,感情是对于他人的联系,感情会产生情绪,有情绪不一定会有感情。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前辈总结出了规律,制定了规则,只要按照这些东西去生活,就能步步高升——强大的能拉拢就拉拢,如果拉拢不了就必须要斩草除根,以避免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反而帮助了自己的敌人。至于弱小的东西,没有人在意他们,他们活着的时候可以拿来被人赏玩,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你看这其中有感情的因素吗?

    你要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好的学校,考上好的学校才能进入好的医学院,进入好的医学院才能成为好的医生,成为好的医生才能成为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乔可拉特听进去了,读书,背书,复习,考试,去参加义工,去博取名声,他现在都还记得镇长当年给他颁奖的时候一直在说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你看,大家其实都不在意你的内心,他们只需要你表面上风光就好了。感情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加分。杀人的时候就更不要提到什么感情不感情的问题了,他当然知道“病人”的家属得知手术失败以后会痛哭流涕,可那是家属和病人的感情,关他什么事,他只是一个不慎出错导致手术失败,现在都还很自责的医生。

    乔可拉特在家属面前装出来的悲痛的表情维持不了几分钟他就想转过头去,免得大家识破。太有意思了,研究他们的感情比研究人体还要快乐,人体无论如何都只有206块骨头,但你可以在重症病房里面见过无数的突然变脸的家属,例如子女争夺遗产,所以非常高兴手术失败,他们兴奋地想象着自己以后的日子;年老者送走年轻人,悲痛欲绝过后由于这样的变动,他也活不了多久;推进手术室前,还在海誓山盟的恋人,一听到高昂的手术费用,立马离开了这个医院,甚至是这个城市。是明知道可以救活却放弃还是不治而死,这么多的变数,人间百态浓缩成一个小小的医院,乔可拉特怡然自得地站在这里观赏这精彩的演出,与普通的人相比,医生是可以更改剧情走向的哦,所以他也是编剧。只可惜没有编剧的工资,只有医生的工资。但是能够亲身体验出演其中的一部分,他还是非常满意。

    但是一切终止在那个小孩身上。那个小孩不是普通人,他有一双女巫的水晶一般的紫色瞳孔,巨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乔可拉特有的时候在想,如果掉到地上会不会装不回去,就算装回去了,他这样子地看着别人迟早还是会掉出来。他会说怪话,说和其他病人不一样的单词和造句,发出令人困惑的声响,或许应该给他配一个翻译或者驯兽师。其他人都在劝他应该去看精神科,但是由于他现在先来了这个外科的病房,所以还是决定先把外伤给治好。乔可拉特过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过他的家人来探望,去问他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呢?他说都死了,说到“死了”这个单词的时候声调往上扬,眼珠子难得地安静一下,直勾勾的盯着发起问题的对面。乔可拉特哦——了一声,没有家人来看望是都死了,那么他对这个小孩没兴趣。那些家属特别在意的病人才更有价值,如果在人们面前有两样东西被别人毁掉,人们自然会心疼更有价值的东西,心疼了才会着急,才会哭,才能被他吸收这些痛苦并转化为他的快乐。

    那你的家人是怎么死掉的呢?马上就要离开病房,去查其他病房了。乔可拉特还想逗逗小孩,小孩眼睛又转起来,死了,嗯,死了。乔可拉特点头,死了,很可惜不是他杀的,没办法, 既然不说理由的话,那就下一次再来看望他吧。

    再见——小孩挥舞着手臂,上面的伤痕还清晰可见。

    原本以为这个小孩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一个没有价值的小孩,乔可拉特没兴致的小孩,但是乔可拉特想破头都不会知道后来会选择和他在一起。第二次的例行病房巡查,乔可拉特和他谈病情,谈恢复条件,谈医疗费用, 小孩问他,那如果病好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出去?出去了以后我去哪里呢?乔可拉特一时语塞,他怎么知道,他是医生,只负责医疗这一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乔可拉特下意识又开始糊弄人的那一套,反正会有人照顾你的啦,你是一个小孩,社会会抚养你,或许会有人把你送进孤儿院,然后让你被人领养。被人领养的话就会有新的家庭,就会有新的家人哦?乔可拉特观察着小孩的反应,他听到会有新的家人的时候,既不是普通人想起之前的家人的那种悲伤,也不是迷惑地开始想象之后的日子,而是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不想要新的家庭。”

    可你是小孩,你不被领养的话,就只能变成小流浪汉了。乔可拉特检查起被褥,这个小孩的病床床头写着塞可两个字,乔可拉特看了一眼然后记住了,塞可有些生闷气,“可是我就是不想有家人。”

    乔可拉特扫了他一眼,这个小孩又在说胡话,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话。乔可拉特检查完又要准备离开的时候,塞可想着要不要告诉他什么事情,但最终还是沉默了。我把这种事情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抓走?被抓走关在警局里面是最差的结局,比被领养到新的家庭还要差。他还是忍住了,等到能够说的时候,他想把一切都告诉这个绿头发乔可拉特医生。

    专业的精神病院在这座医院的附近。如果在这座医院里的外科治疗结果不错的话,塞可可能马上就要去转院了。塞可在病床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高兴,他在之前就表达过,根本就不想转院,但是并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大家一致认为他这表现很值得被关进精神病院,他的生理状况恢复良好,但是心理转况堪忧,至少应该去精神病院检测一下,毕竟一个孩子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家人听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事情默默的运转着,他身为主角却无能为力。

    乔可拉特难得没有夜班,思索着回到家要看哪一本书,要准备什么样的晚餐,想着这些家常的事情,把钥匙插入了汽车的钥匙孔,话说起来塞可那个孩子明天应该就转院了吧。乔可拉特计算着日子,昨天吃了意大利面,今天要不就吃奶油炖菜,换换口味,漫不经心地下了车进行日常的这些准备工作,却好像听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动作停下来的时候声音也不见了。想了一想决定躲在屋后看看是什么东西,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人从后备箱里爬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头发蓬乱,可能是因为在后备箱里面待的太久了,腿脚蹲得有些麻木,所以走路也走的歪七扭八的,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塞可。他为什么躲在自己的后备箱里,一路跟着自己回家?是因为不想转院去精神病院?好疯狂的小孩。但是说实话,到自己家确实还不如去精神病院。

    乔可拉特看着塞可观察四周,依旧躲藏在墙角后面,然后任由他偷偷摸摸地潜进了自己家的房屋后院。他现在的家位于乡下,他的父母之前是住在城市里的,但是在乡下也有一块土地,置办了一块农场,所以他现在就选择在这里生活。在乡下的话,周围都没有什么邻居,还有充足的物质资源,更重要的是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被人打扰。如果他乐意的话,他甚至可以把后院开辟出来一片空地,然后把抓来的人丢在那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那里完全变成一个猎场。

    虽然今天本来是想在家里面躺着休息的,但是既然来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小病人,他还是去和他会会面吧,乔可拉特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现在比起来直接杀掉他,他还是想要先抓住他,问一问为什么会想要来到自己的家里。

    既然他去了后院,估计是想要蹲在那里,然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潜进房屋里面。既然偷偷跑出来,为什么不直接去大街上或者是空旷的地方,再或者去藏在自己的亲戚家之类的,偏偏要跟着他呢,他有什么魔力可以吸引这个病人吗?乔可拉特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上次查房的时候他想起来这一个小病人说过很想要吃糖,所以特意带了一块糖果送给他,从那以后他就一直阴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是为了糖?他陷入沉默。这个孩子不会赖上自己吧?你可真是太不幸了。去他家里还不如去精神病院呢,反正正常人不会来这个地方的。

    乔可拉特长叹一口气,把钥匙拔下来,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他不可能打不过一个生病的孩子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怕他。现在就让他进到自己的家里,去成为那个诱饵吧。如果今天动手的话,会不会有点太快?精神病院那边是否已经提前收到转院的通知了,他也不太清楚。不过精神病院应该不会在意多一个精神病人或者少一个精神病人的,有家人的精神病人还好,可是塞可本来就没亲人了,根本就没有人会来追究他的下落。

    走进房间里面,按照他每一天的日常流程,乔可拉特开始换鞋子,提前打开热水器,准备好食材打算去做饭。那个家伙如果打算躲着的话,应该会在夜深人静之后跑出来,饿了大半天了,他会去厨房里面找吃的。他只需要待在厨房,守株待兔即可。

    完成了简单的进食和洗漱之后,他比以往更早地躺到了卧室的床上。躺着确实更容易入睡,但是心里记挂着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潜入者,还是一个精神病,他也并不敢完全睡着。在疲惫和困倦中,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装睡。等到时钟大概来到10点,才隐隐约约有一些声音传来。身为一个独居的杀人狂,卧室里面有一些趁手的武器,也是很合理的。乔可拉特挑了一把小手枪,往厨房踱步。

    厨房里面如他所料,有一些翻动东西的声音。当然不能开灯,但是因为这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家,他非常熟悉,所以很快发现了那个矮小的黑影蹲在角落,像一只老鼠一样在啃食什么东西。他的脚步很轻,所以那个小孩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乔可拉特使出全力,一枪托砸下去,听着对方闷哼倒地,“塞可?”

    对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为什么乔可拉特上来就把他揍倒在地,还知道他是谁,只是抱着头叫唤,手里的食物也跌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去把食物捡起来,乔可拉特又按住塞可的手,“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塞可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一点,勉强张开嘴说话,“我……好吃,你家的饭……”

    乔可拉特再次沉默,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塞可捂着头扒上他的裤脚,“乔可拉特……不能去精神病院,我不想去,我就在你家好不好?”“我白天需要上班。”乔可拉特一口回绝,准备把他拖进地下室关起来,饿几天好控制。塞可拼命挣扎,“那我就白天帮你看家!我绝对不跑出去!”

    “那我为什么不养一条专用的狗呢?”

    塞可恍然大悟,“那我就当看门狗。”

    这小子宁愿当看门狗也不愿意去精神病院,乔可拉特知道精神病院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很可怕,但是他真的……等下,或许他确实需要一名助手。乔可拉特拍摄那些影像的时候,绝大多数一只手是够用的,但是有的时候也难免需要跟着被害者一直拍摄,那种奔跑,跳跃,逃离,原以为自己能够逃出生天,结果被他拦在面前的绝望。他的体术堪堪能把人抓住,遇上那种体力好的男子,也要费很大的劲。他需要一个一直追拍的摄影师。但还是得先关起来,免得别人怀疑,让他顺理成章成为一个失踪人口,然后再做行动。

    等到马上要离开地下室的时候,乔可拉特吩咐塞可在这里好好待着,只要他守规矩,到时候就给他放出来,还给他一份工作,让他继续有饭吃。塞可点点头,乔可拉特最后又想起来什么,“所以,你的家人到底是被谁杀的?”

    “我。”塞可骄傲地仰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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