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西是一个好孩子,但问题在于,他身为一名黑帮成员,应该像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男孩。而且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虽然比他们都小,好歹也已经成年了,还是不敢说话,不敢和人交际,上次去()院里寻找目标的时候还被那些女人阻拦住。明明那些人都不是替身使者,但是他看见那些暴露的穿着就吓得避开眼神,没办法,胸都快挤到贝西脸上了。
贝西说是要跟着大哥寸步不离,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身边,普罗修特嫌弃地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站好,训斥他有点黑帮的样子行不行,这些东西他们将来会看到得越来越多。不就是几个基本不穿衣服的女人吗?是那个目标派出来的挡枪用的。既然是挡枪拖延时间用的,那就赶紧杀掉,别耽误了任务。普罗修特丢给贝西一把枪,让他抓紧杀掉面前的女人,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她只知道自己这样子拦住他们会赚到很多的钱,是那个家伙承诺的,但是没有告诉她会有生命危险。她正想逃跑,贝西有些慌张地用枪口对准女人,但是并没有开枪,普罗修特先一步用枪打在了女人的腿骨上。哐当一声,女人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靠近的他们,开始尖叫:“啊——”
“贝西,快点动手。”刚刚的操作就是为了不让女人逃走,让贝西练手,普罗修特看着枪管冒出的白烟向上升起,催促着贝西。
“我不会……”贝西拿枪对准了女人的额头,“这里?”
“太阳穴,”普罗修特在女人的身上指指点点,“或者打心脏,都可以。”这些地方都可以让人一击毙命,以贝西的心理素质来说,他受不了一直折磨别人,所以长痛不如短痛,直接让对方死个痛快为好。
贝西没想好,这个女人和他们毕竟无冤无仇也不是目标,只是阻碍。枪口在女人的身上游移,女人并不甘心就此死去,开始咒骂着争抢贝西的枪,普罗修特冷眼看着,贝西不应该蠢到连一个受伤的女人都打不过,所以他现在根本就不应该帮忙。贝西情急之下扣动了扳机,女人的头炸开了一滩脑花,瘫软倒在地板上,没时间处理尸体,他们继续去追击目标。
贝西在使用替身方面的能力并不差,他只是有些胆小,所以很轻松地用替身钓回来了目标,这次为了保险起见,普罗修特亲自动手杀死了他。回去的路上,贝西跟在普罗修特后面,像个小跟班,又被普罗修特拉到身侧。夜里柠檬黄的内衬依旧惹眼,贝西偷偷瞧着普罗修特的西装,除了有些皱,依旧潇洒;又看看自己被那个女人溅到血的衣服,他搓着衣角,血迹依旧存在着,提醒他今晚杀了个人,而且还是个不相干的女人,他有些良心不安。跟着大哥走了一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贝西突然想起来枪还没还给普罗修特,掏出来交到普罗修特面前,普罗修特看了一眼让贝西先拿着,回去放在房间的抽屉里,他也不缺枪用。贝西于是又把枪收了起来。这只枪现在已经不只是杀人的道具,是普罗修特送他的东西。
回去过了几天,里苏特又找人去安排任务,普罗修特一个人抢着去了。贝西和里苏特一起去照顾之前受了伤,还没完全恢复的霍尔马吉欧。里苏特想起来到了吃饭的时间,问了他们想吃什么,去了厨房。霍尔马吉欧躺在床上但很清醒,只是不怎么能动弹,招手叫贝西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霍尔马吉欧讲起来贝西可是这个黑帮里面最好命的成员——不单单是小组内,是这整个组织里。没有什么血海深仇需要报,加入黑帮也不是家人亲戚的缘故,身为一个黑帮成员,连不敢杀人都有人帮他杀。普罗修特和你没血缘关系,毕竟长得都很不像,但确实像你的养父——霍尔马吉欧捏着贝西的脸颊,他也找不到贝西的下巴在哪里。
贝西的脸颊发出吱咕吱咕的声音,霍尔马吉欧有的时候会故意吓他,但是这一次似乎带了一些羡慕嫉妒的调侃的意味。也的确如此,如果上次霍尔马吉欧有搭档一同前往出去做任务的话,他的腿大概率就不会骨折了,现在也不用躺在床上,无聊得很。霍尔马吉欧身为一个受伤的前辈,训斥贝西不怎么有用也是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躲开。像捏橡皮泥一样捏了一会儿,霍尔马吉欧感觉没什么意思,又讲起来自己以前的故事。
在黑帮里面甚至比在外面过的舒服,有人照顾真好,因为在黑帮里有很多愿意相互帮助的同事,如果不互相帮助,下场大概率是死。敌人可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在这里而可怜你,你选择和你的同伴并肩作战的话,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一个人就只能等死。在外面没有那么多生死存亡的时刻,大家底层互相之间争斗,永远都没有团结的时刻,虽然死亡的几率很低,但是你根本就无法信任一个人,他转眼就会出卖你,背叛你,即使是为了几万里拉而已。
他在外面干那种体力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听话的人永远是最吃亏的人,永远是那个被利用的人,只有利用规则,玩弄规则才能得到成功。霍尔马吉欧也不是生下来就如此圆滑,活了这么些年,他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存活下去,逐渐地变得学会钻空子,学会利用身边的一切,坑蒙拐骗也要让自己活下去。加入黑帮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选择,但暗杀组出乎他的意料。别人也就罢了,贝西这个性格,能够活到现在,还能加入黑帮,甚至还能让普罗修特时常带着他出去做任务,霍尔马吉欧真觉得有人的脑子坏掉了,不是他就是里苏特。
带他进来干什么?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看到个死人就会吓得嗷嗷叫,除了替身有点能耐,他实在不适合成为暗杀组成员,分去其他小组更合适。他上一次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伊鲁索接话说,“当然是养老,普罗修特那个老头……”他在老头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很明显是为了双关。“又没结婚又没孩子,刚好捡个贝西回来给他养老。”
贝西听着感觉其实有点道理。普罗修特大哥和大家保护他的同时,希望他成长。成长是为了抵抗这个世界的风风雨雨,而保护是因为,他确实没有那个能力去一个人独当一面,至少现在没有。队友们,尤其是普罗修特,之前给予了他那么多帮助,让他至今没受什么大伤,顺利活到现在,他自然也会学着照顾他们,学着去做一个成熟的大人,爱与尊重是相互的。普罗修特养他成长,他养普罗修特到老,合情合理。
像贝西这样的家伙其实很幸福。因为痛苦和磨炼会使人被迫地成长,走过了剧痛之后,回头看过去的自己,早已经被痛苦杀死了,现在的他们是崭新的,有了痛苦的经验的,但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对于未来的期待,以及在风雨中沉浮的信心。这一次的痛苦就已经要了他们的半条命,那下一次呢?只要还活着就会一直痛苦下去,一直一直一直地存在在人生中,每时每刻都害怕快乐从手中溜走,小心翼翼地活着。
霍尔马吉欧艰难地用手支撑着自己翻身,长吁短叹道还是很无聊,等他能下地了吃个饭都得跑着去买饭再跑回来,显得他有能耐。如果换别人来躺着估计早就闹起来了,霍尔马吉欧还是想好好休息换早点能起来的。贝西想着刚刚霍尔马吉欧随口说起的往事,也有一些惆怅。苦到了一定程度,陷入了无比绝望的境地,抛弃了世俗社会的规训,毅然决然转身就加入了黑帮组织以谋求一条生路,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事。他们都不是黑帮成员的孩子,都是后来加入的。
他也不太清楚别人的过往,只记得有人隐约提起来过,里苏特的家乡是在西西里,曾经也是个普通的孩子,一直到14岁那年为了报仇而杀人,所以加入了热情组织。虽然队长没有主动和他们提起来过,毕竟总是诉说苦难不是里苏特的作风,但他确实知道。黑帮对于孩子来说还是有太多的腥风血雨,但热情组织里不止一个孩子。
他当年加入热情的时候,也是未成年。商店里的童工是不让收的,但黑帮是可以有未成年的。他们的未来在黑帮组织里生长,从小开始沾染鲜血碎肉和死尸,普罗修特教他杀人,他很感激;他不敢动手,因为不理解。如果说当初是为了复仇等等加入黑帮,为什么成为了杀手,再也没有了复仇的概念,只是一味地成为了组织里的杀戮机器,不断地为了老板扫清障碍,去杀各种他们根本都不认识的人,如果遇到了拦路的,那就一起杀掉,谁让他们阻碍了完成任务。醒来,杀人,睡觉,他们身为杀手,每天必须要做的三件事情。
贝西觉得自己正在逐渐麻木,他会慢慢地熟悉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死掉,而且还是他亲手杀的。小队里最麻木的是里苏特,手起刀落,简单快捷,同时没有任何成就感,像一具行尸走肉,效率确实很高,也让里苏特沉默得不像会说话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他的日常工作,赶紧完成,然后回去报告,结束这一次的任务。每一个人都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吗,里苏特如果不是暗杀组队长的话还会是那个样子吗,他是一具活着的尸体,生理意义上的还活着和心理意义上的完全不一致。
贝西看到未来了,又似乎没看到。看不到的未来,或许就是他们已经看到了的未来,他们的未来或许也有一天会像目标一样,等到他们没有用了以后就会被组织抛弃。等到组织稳定之后,老板大概率不再需要这么多的打手。
他们的战斗力和地位完全不匹配,他们没有地盘,也没有更低层的下属,暗杀组不过是高级混混的地位,再低级一点的混混就是路边闲逛调戏女生小偷小摸那种程度了。他们就会像用完的塑料手套一样被人随手丢在垃圾桶里。如果要给他们晋升的话,几年前就已经该要晋升了,至今没有变动,说明老板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组长,队长的职位还能收到一些组织里的命令,他身为一个普通的队员,永远都在被动地接受命令。如果阻碍了别人,就算没有恩怨情仇,也会被无情地杀掉,这是黑帮里的规矩。前几天是那个女人,或许下个礼拜就是贝西自己,所以他不敢期望未来,害怕未来是他们无缘无故地死掉。
霍尔马吉欧的腿断了的那一天大家招呼着给人抬进来,贝西手忙脚乱地也去帮忙,霍尔马吉欧倒是没多抱怨,打哈哈说身为一名黑帮成员,能够活着回来也算是好事,缺胳膊少腿也不算啥;伊鲁索看着大家拿医疗包出来,过去看热闹,队友简单医治一番,伊鲁索看着没多大事,喊道骨折而已,你又去吓唬贝西,你这胳膊腿还能再用个好几十年,少放你妈的屁,话说多了当心遭报应,贝西听着他们吵闹,扶着霍尔马吉欧进屋里躺着休养,霍尔马吉欧躺下来才哎哟哇拉地叫,说不痛是假的,但没多大事也是真的,在黑帮里面这样子的伤也不算重伤,能够休养好的都不是重伤,所以他这样限制了行动能力的,也约等于放病假了,除了躺多了没劲以外,也算是悠闲自在。
贝西,在想什么?霍尔马吉欧侧躺过来看着贝西,对面的这个家伙已经发呆很久了,贝西没想好怎么回话,里苏特已经准备好了午餐,说着要去端午餐进来,贝西退出了房间。等到普罗修特回来,他还想再问他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