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尼汉堡店/勒莱】我们要走了

    镇上新开的一家汉堡店,店长总是不在,布莱恩每次去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在那里干活,一直站着,从早站到晚,晚上去的时候还在做夜宵,从来都没见他坐下来过。布莱恩最喜欢吃汉堡,但家里人总是说不健康,不让多吃,他不听照样经常去光顾那家店,久而久之 他也和服务员熟了,知道他叫泰勒,难得闲下来的时候,泰勒总是撑着脸发呆,他没有手机,上班也不让带,不是看着宣传广告牌,就是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进食,他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做,不过既然有布莱恩能和他做做伴,他也就舒心多了。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泰勒对于外面的一切了解都只存在于电视节目和他人的话语中,他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家里没什么钱,他出来上了几年学,彻底穷了,所以才找了这个店一直在这里打工,包吃不包住,吃的是自己做的快餐,布莱恩倒是很羡慕能一直吃快餐,但是泰勒吞咽汉堡的时候听到这种话总是噎得慌,又喝了两口可乐,把自己对于工作的抱怨混着肉饼咽了下去。他不想在这里了,泰勒知道自己没钱,老板也总是让他抓紧干,目前的经济状况也只够维持基础的生活,但他就是想出去走走,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北方的一些发达城市,或许是南方的沿海城市,哪里都好,只是不要再在这里了。汉堡店的味道把他浸染到洗澡的时候总是散发着一股油腻腻的油腥气味,泰勒光站在那里就觉得自己的毛孔在散发着汉堡店的味道,自己不溶于水,浴室里洗出来的也都是油星子。

    布莱恩那小子家境很不错, 所以才这么何不食肉糜,上次和他说自己想出去的时候,他很高兴地说他想去国外,最近正在忙着收拾行李,去加拿大,去法国巴黎,去日本韩国,他都还没成年,才十四五岁还是十五六岁……泰勒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炫耀,自己既然和他是朋友,不应该嫉妒他能够到处飞,应该祝他路上顺利,到了那边也玩得开心,但是他做不到完全不痛苦。在汉堡店上班多久了?他感觉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看看自己的行程记录也才一年不到,眼睛下的黑眼圈重得能去当黑金乐队主唱且不需要化妆。自己的歌手梦在几年前就埋葬了,他刚毕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完蛋了,所以他只是想出来走走,只是想出来,哪怕去放两天假——要知道上次国庆节他们就放了一天,那可是国庆节……下次如果再找工作的话他一定要找双休的工作哪怕工资低一点。但再低下去他真的会没饭吃,汉堡店包吃但他现在看见汉堡就反胃,他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吃汉堡,所有的东西都是同一股油的味道,他现在闻起来就像个麦当劳炸鸡块,哪天饿了啃自己都能暂时充饥。

    他真想加了布莱恩的WeChat然后大吐苦水,但坏消息是他没有手机,好消息是他打算在过几天放假的时候去买个便宜的,自己好歹也工作了,虽然没多少存款,买个手机日常联系还是很需要的。虽说自己也没什么人际交往,每次和布莱恩说话,都是他主动来到店里来点餐,但……和他说说话也不错。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沉默会变成和亲密的朋友的喋喋不休,但是布莱恩也不一定爱听这个。所以他得把请假申请先提交上去,自己最近忙得有些乱了,平时最喜欢写的计划都很久没准时准确完成过,勾勾圈圈叉叉连成一片,这是本该完成的,这是莫名其妙被推迟的,他已经很不爽了。

    孜然!布莱恩今天心血来潮要把番茄酱换成孜然,哇地一声吓了泰勒一跳,泰勒转身去柜台里翻找,丢给他的时候注意到布莱恩已经因为长时间的高热量食物变得有些微胖,但是他的脸有些肉才会显得更可爱,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吃中饭,员工餐他也想换换新口味,给自己做点果汁饮品或者换成珍珠奶茶好了,然后他们挤在一起,泰勒还是没换工作服,工作服换来换去太麻烦,布莱恩拍着凳子让他赶紧坐在自己旁边,自己又往里面挪了挪。真是羡慕这种天天有钱有闲来吃快餐的小子,也不打包就在这里吃,泰勒看着布莱恩鼓起的两颊,像一个……松鼠。就算自己是负责卖汉堡的,泰勒也觉得布莱恩是应该少吃一点汉堡了,但是布莱恩绝对不会听,相处了这些天他还不知道吗。布莱恩看着泰勒又开始对着食物怨天尤人,唉声叹气,撇了撇嘴,当大人一点都不好,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大人,所以父母永远在忙碌工作,自己的亲戚是大人,大人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他们放养布莱恩,让他随便活着,他也才有了这么多跑出来吃汉堡和见泰勒的机会。反正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看电视也无聊,不如陪陪泰勒。可是泰勒也是大人了,虽然刚成年,但已经在这里工作,有了大人的雏形——疲惫,抱怨,匆忙,对食物提不起兴趣,脸颊开始凹陷,摇摇欲坠。

    好在泰勒看见他的时候会不那么“大人”,布莱恩知道泰勒是故意憋着不抱怨的,店里有监控,他要是敢当着监控面指责上级肯定会被骂,说不定还会被扣工资,他的工资本来就不多。整个店里唯一能够稍作休息的是汉堡店的厕所,但泰勒不抽烟,也没见他喝过酒,他现在正在悲伤地大嚼珍珠奶茶的珍珠。泰勒虽然比他大,但是最喜欢听他讲外面的世界的故事,泰勒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汉堡店之外的地方了。柜台,厕所,餐厅,如此循环往复,被困住的人生。泰勒吸了吸鼻子问布莱恩学校里如何,虽然学校也很无聊,但是总归会稍微新鲜点。然后他听着又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没买,申请刚投上去,那个总是隐身的店长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收到。布莱恩简单擦了擦桌子和手指,他今天下午要去附近的购物中心看看新开的店,泰勒知道午休时间又快结束了,平时也就半个小时,一说话吃得慢了更来不及,赶紧把汉堡纸也丢到桌子下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的申请还是没下来,泰勒已经看中了一款新款的手机,颜色款式都喜欢,但对于自己的存款来说有些残忍。但如果一直存着钱就是不花的话,自己存钱是为了什么?总不是烧纸玩的。等到手机到了,接下来他要紧锣密鼓地准备旅游计划,新年的时候人肯定多,但也只有那个时候他应该能放假,早一点的话说不定能赶上自己以前同学的一个演唱会。之前看布莱恩摆弄手机的时候他在旁边看他刷到那条新闻,自己以前的同学去当歌手了,去成为了他想成为但是没做到的事情。落寞之后他又重新振作起来,既然同学成了歌手,自己当然要去捧捧场子,自己看完了演唱会还要顺便在当地再买点吃喝玩乐的东西,他在汉堡店里待了太久,就连出门看见太阳都会惊讶太阳的存在,让他一直工作到苍白的皮肤刺痛烧灼。但是如果不上班的话,他应该要去哪里?不是说应该去哪里住着,意思是说他应该去如何生活?他既然没有多少钱,那接下来肯定是要继续去工作,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在工作而已,性质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一直就是上班拿工资,上班拿工资,疲于奔命。

    如果说他有足够多的存款的话,如果,真的,他不需要再考虑经济问题的话,他想和布莱恩一起走。布莱恩曾经是个孤独的孩子,他以前不住这里,但是他凭借社交能力重新交了很多朋友,泰勒惊讶于他如此外向,偶尔也嫉妒他对谁都如此开朗大方,见谁都是如此熟络热情。但泰勒也会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占有欲莫名其妙,只是自己实在是太嫉妒……他的自由和那么多伙伴。到底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还是自己占有的东西的确太少,他也不清楚。他要走了,要走,从在行李里放上自己的证件和钱包开始,还有他等着自己的请假申请通过,这里还空着,放他的衣服鞋子和换洗内衣,钥匙他一直带在身上,等到彻底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得把钥匙交还给房东。笔记本和笔他没想好要不要带着,一切都带着肯定很重,但是如果真的要走的话他一定得带得干干净净。所以他应该告知布莱恩带点什么呢?但说实话他不确定布莱恩会跟他走,他确实对布莱恩有奇怪的兴趣,但布莱恩对他如何他不知道。事实上他们只是在一起吃饭,一起闲聊自己的人生,并且在汉堡店有所交集,汉堡店外一无所有。他不知道布莱恩喜欢的音乐喜欢的颜色喜欢的香味,他就知道布莱恩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家里人也不管他,但是不管他不代表泰勒可以带着布莱恩直接去其他的城市甚至国家,他是汉堡店店员,不是拐卖未成年小孩的犯人。他们应该去旅行,虽然可能有所危险但泰勒毕竟是成年人,也有工作经验,他应该去其他城市居住寻找工作,布莱恩喜欢旅行所以不会拒绝旅行,所以他应该询问布莱恩的目标。但是他已经去过了很多的地方,他的家人会带着他去很多泰勒从来都没去过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的地方。他当然嫉妒财富不属于他,不然他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但是那可是他的朋友——虽然只是布莱恩的一个朋友,但布莱恩对于泰勒来说是唯一一个朋友,尽管只是因为布莱恩喜欢交际而又同时爱吃汉堡。

    申请怎么还没通过?泰勒站在柜台后昏昏欲睡,但是他必须打起精神应对顾客,因为店里有监控,这该死的监控,生出来就是为了监视员工,他怎么不去厕所装两个,但是说不一定厕所确实有呢。最近还在加班,泰勒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半夜吃汉堡,他感觉那个家伙是神经病。好在今天下午他可以去拿自己的新手机了,虽然上班也不能用手机,下了班总归能躲在被窝里聊天。可是他今天也不知道几点下班,因为人生越努力越不幸,活是干不完的,是越干越多的。他第一百次辱骂资本主义之后看着时钟到达9点,人逐渐变少,但依旧还有顾客进门,他的口水都要因为不停地说话而流干了。手机店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关门,他又看见一个顾客进门,又装出那副微笑的表情的时候看清来人是布莱恩,手上还拿着包裹,笑盈盈地递给他,泰勒抬头示意监控的存在,虽然现在人少了但是他也不能坐下休息,要一直等到结束,布莱恩找了个位置放下包裹,之前泰勒一直和他说他要买新手机要买新手机,看泰勒一直没下班他就帮他带来了,反正手机店老板认识他俩,知道布莱恩和泰勒熟,布莱恩也是顺手的事。等到泰勒终于下班,收拾完桌面又拖了地,锁上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二点,布莱恩都有些困了,看着泰勒深一脚前一脚攥着钥匙和手机往家里赶,但是没走多久泰勒又回来看着他,没等布莱恩问泰勒就说送他回去,大晚上的不安全,虽然不顺路好歹布莱恩帮他拿了手机过来,他送他回家也是应该的。

    这次是他们第一次并肩同行回家,月色里他们说了好多话,从现在的生活状况到未来的打算,一个继续上学,一个继续上班,布莱恩家什么人都没有,泰勒根据他的指示摸索着开灯的时候瞥见餐桌是空的,自告奋勇要去给布莱恩做点吃的,快餐之外的东西,毕竟泰勒一直讨厌快餐,他和布莱恩都有些饿了。布莱恩家的冰箱满满当当,这小子平时吃得也不错,但是就是偏爱快餐,泰勒从冷冻室里拿出来两袋子东西,鸡肉和一些速食披萨还有意面,或者是蔬菜汤也不错,如果饭后有一点水果就更好了。一荤一素一汤还有一些水果,泰勒剥着草莓叶子,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布莱恩熟练地掏出糖罐子开始撒糖,糖腌的草莓甜得发酸,酸得泰勒牙疼。夜里没多大风,时间快来到十二点,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尽管太阳要再过几个小时才能升起,但今天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布莱恩看泰勒摆弄着自己的新手机,非常鲜艳的红色,泰勒上手很快,借着布莱恩家的WiFi该装的都装了,最后想起来还缺点啥,和布莱恩加上了联系方式。泰勒把手机按息屏,看着布莱恩蓝色的手机,冰凉的糖腌草莓像酒一样返上味来,他鬼使神差地问布莱恩能不能和他一起走,等他放假的时候,布莱恩对旅游并不意外,问他要去哪里,泰勒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那你想去哪里?泰勒把问题抛回给布莱恩,布莱恩沉思片刻,也笑起来,他不知道,如果是问他一个人想要去的地方的话,他心里有答案,但是如果是两个人去的话,他不知道。他们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两个人一起出去过。事实上他们只是店员和顾客,也基本上只在店里相见,这次是他们第一次在布莱恩的家里相聚,泰勒看着自己的红色工作服,浑身不自在,他早就应该换下来这身衣服了,他在睡着的时候绝对不会穿红色的衣服。等到他回到家,他就会把和布莱恩一起出去旅游列入旅游计划的一部分,布莱恩不挑食所以他们大概率不会在饮食上有分歧。泰勒鼓起勇气提起自己的以前同学的演唱会,布莱恩想起来了,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前提是泰勒得得到请假申请通过,泰勒到目前为止可从来都没有旷工过。事实上除了演唱会,泰勒不清楚外面的一切,他只知道外面会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只是想出来,出来了以后去哪里是完全地未知数,他应该去哪里,这个应该又是如此评判,又到底是谁来判断价值的高低,他不知道,他是一个不合格的成年人,只是在用成年人的躯壳装着一个迷茫无措的少年的灵魂。泰勒知道布莱恩未来的人生,因为他有钱和时间,他有自由和无数地对于外界的了解,他是幸运的混蛋,泰勒嫉妒他,又爱他,又渴望和他在一起分享那份自由,爱,梦想,希望,布莱恩对于明天的渴望令他可耻地难堪,一想到12点一过就是新的一天泰勒就想死,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上班,新的上班意味着新的但也重复的痛苦,会在细节上稍微有所改变。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有离开汉堡店的一天,自己肯定是惶恐的,泰勒知道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终于拥有自由的迷茫和极大的欢欣。布莱恩的手好温暖,他现在是未成年人所以他们只能是朋友,好在他们也就差三岁,再过几年布莱恩的成人礼该怎么办呢,他也还没想好。他不应该如此没有计划,但是遇到布莱恩本身这件事情就很没有计划,因为如果不是布莱恩主动跑进来这个汉堡店,泰勒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人。泰勒劝布莱恩早点睡,布莱恩想了想明天是周末,他不急在这一时,但泰勒明天肯定还要工作,所以还是让泰勒先走,临行前喂给了他最后一颗草莓,白砂糖的颗粒逐渐溶解在他的口腔内,等到草莓被闷得发软发热,变成一滩草莓汁液,泰勒才咽了下去,如此寂静美丽的夜晚,要是醒了不用上班就更好了。

    虽然店长基本上在泰勒的人生里面就没有出现过,但是他一出现就给了泰勒一个巨大响亮的耳光,九个月的最佳员工,除了得到墙上的最佳员工执照,可以当成汉堡店的装饰品之外,泰勒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不能在汉堡店里面使用通讯设备,不能在汉堡店里面听歌,不能坐着,不能对客人无礼,一定要微笑服务,不能休息,不能有自己的放假时间,不能有一个完整的周末,不能出去,不能得到带薪休假申请,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因为他只是一个汉堡店店员,而且虽然身份低微,但汉堡店真的缺不了泰勒,主要是泰勒从拖地到卖汉堡到贴装饰,做了所有的一切,就连他的最佳员工执照都是泰勒自己贴上去的,他还刻意仔细地检查了好久,看有没有贴歪。墙上的那些泰勒似乎在盯着地上的这个泰勒,他被所有人围观注视着,泰勒几近晕厥,但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成年人,已经工作了将近一年的成年人,很快恢复了一些意识,一股冲动的报复心由内而外地爆发,事实上,他现在想把那个家伙的头放进油锅里面炸一炸。泰勒知道他不是这样子故意针对他的,他对每一个员工都如此恶劣,但是这不妨碍他恨他,该死的资本主义,天杀的人。

    所以他有了一个新的主意。他不打算做计划了,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完美,因为永远有人在篡改他的计划,或多或少地改变他的人生。简单来说就是,泰勒再也不要等他的什么破申请通过了,他现在就要走!他要当一个勇敢的家伙,虽然目前的状况更接近于鲁莽。他的上级听见他的这些话,还以为泰勒是胡说八道,因为泰勒以前真的很热爱工作,每天都在打卡,上班,下班,努力,可是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因为他是店员,他花了钱雇泰勒站在这里,一天24个小时里站18个小时,所以泰勒不应该抱怨。资本主义有什么不好?没有资本主义,谁来掌控这个市场?谁来给他发工资?这个世界没有老板怎么转?但泰勒这次似乎是认真的,店长有些慌了,如果他真的走了,自己应该要花多少钱再去雇佣那些新的人做这么多的事情,培训新人也是需要时间的,新人做的也大概率不如他。但是他绝对不会让泰勒得逞,于是他提出要给泰勒颁发第9个月的最佳员工的奖状,泰勒把递来的纸张撕得粉碎,去员工储物室抓着自己的背包逃离了这里,根本就没有管身后的人的喊叫。他这一次真的离开了这里,比自己想象的要简单很多。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在顾虑什么,如今跑了出来,他反而一身轻松。汉堡店一定会把他给开除的,但是他不在乎,他老早就想走,他走了,他已经在路上了。既然他走了,那他现在就要去找布莱恩,上一次跟着他去他家里的时候,泰勒就知道了地址。布莱恩很快意识到泰勒不是胡说,他真的要走了,很突然,但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他们现在只需要一个目的地。他们走在了路上,泰勒知道自己疯了,最终目的地或许应该是精神病院,但是被抓走之前他一定要去演唱会,这辈子必须去一次,他要去开车,这样会比较快,布莱恩乖巧地坐在了车后座,那辆吉普车,他租来的,泰勒把行李丢上去,走吧!于是一脚油门,他们离开了这里。

     泰勒决定去海边。海连通着大陆,这个蓝色星球上70%都是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海了。路上的一切既新鲜又陌生,就仿佛是精神断联般地不适,他们似乎确实存在过,此时此刻也依旧伫立在这里,但许多的事情都没有人会在意,例如路边的野草,例如脚下的沙尘,例如一直都停放在那里的汽车,引擎盖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灰,也不知道车主现在怎么样了。他的头顶上终于不是天花板了,灰白色的天空上有缓慢飘动的云,他俩下了车,钥匙在自己的手中发出咔啦咔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泰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这里,布莱恩除了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地好像并不存在。只要去那里就行了,泰勒摇晃着站上岩石,拉扯着布莱恩的衣服把他也拽上来,海也如此平静。海鸟飞过在空中留下几声难听的叫喊,大海和他们之间相隔着十几米,只要下去就能站在海中了。看着这美丽的海面,泰勒想跳下去,在压抑了近一年后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冲动,他向前挪动了一步,意识到自己跳下去就算不死也会受伤,自己又不会游泳,布莱恩牵着他的手,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虽然并没有什么用,如果泰勒执意要跳下去的话,只会连带着把布莱恩也一起带下去。他的意识在混乱中想起来自己还带了手机出来,打开了手机相机,对准大海。沙滩,海鸟,天空,附着在岩石上的藤壶,泰勒快速地记录着这一切。布莱恩看见镜头对准他的时候没有离开,只是露出微笑摆好了姿势,然后让泰勒也进镜头里,他们都还没合过照,这是他们第1次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泰勒知道自己是想死的,自己没什么存款又丢了工作,前路一片渺茫,布莱恩跟着自己出来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布莱恩的家人会来兴师问罪。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个月,他想让时间停滞,因为最完美的时刻永远会逝去,只要还活着就会永恒痛苦,所以只要现在去死的话,一直到彻底死亡还会是幸福的。但他不能如此轻易地带着布莱恩去死,布莱恩不想死,也不许他死,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这份生的禁锢,他连死不死都不能自己决定自己了断吗?但如果有了在这个世界上需要牵挂的人,他死了就不能再看见他了。

    事实上泰勒开始怀疑自己是真的喜欢布莱恩还是单纯用他作为活下去的理由,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两者都有,因为根本就分不清楚。对于一个人活下去这种事情,他没有勇气,但是两个人的话他就能有个人助力。他们只是长久地拥抱着,让海风吹拂着发丝,看着天空一点点地暗下去,变成深蓝,变成深灰,变成完全的彻底的黑色。泰勒最终还是选择暂时再活下去看看,他又想起来在原本遥不可及的周末,他的朋友indy要举办演唱会,他原以为自己只能够在精神层面地支持,在大脑中臆想自己成功放假去了演唱会,但现在他要把它变成现实。他要去演唱会,而且是和布莱恩一起,他询问怀中的孩子愿不愿意继续跟他走,得到的答案是好。所以活下去吧,至少到期盼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