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迪】瘾

*普通人迪

第一次见到迪奥时,他正在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层层叠叠的衣领遮住了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只剩下一颗鲜艳的红宝石镶在衣领处。上身的酒红色衬衫显得他像传说里的吸血鬼。

泰伦斯·T·达比把乔鲁诺带到迪奥跟前,迪奥终于舍得把视线从镜子里挪开,分给乔鲁诺。

那样的眼神穿过了五年的岁月,穿过了相片的阻挡,像一阵阴森的冷风,直直地落在乔鲁诺的身上。带着审视,带着轻蔑,带着冷漠。没有父亲和儿子之间的温情。那样的眼神令他瑟缩,从此以后那股惧意一直延续了十年。

“贫弱。”

那是迪奥对乔鲁诺说的第一句话。他一直记了很久,于是疯了一样向上爬,试图摆脱开这个标签。

十二岁那年,他的其他三个兄弟分别从世界各处带来,他们与迪奥大不相同,路过时都能听见女仆们窃窃私语。

“全都不像迪奥先生。”

不像吗?他常常问自己,他有着一头黑发,沉默内敛的性格和瘦削的身形。可能她们说的是真的吧。新来的三个兄弟常常聚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血缘关系却要孤立乔鲁诺。后来他才想明白——可能是出于直觉。那时的乔鲁诺就已经展现出非凡的学习能力和与迪奥如出一撤的野心,或许他们已经察觉到乔鲁诺的不同,于是便早早地远离。

十五岁那年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的黑发被一头金色取而代之,于是他欣喜若狂地向迪奥分享自己的变化,而他的生父终于愿意施舍一点温情给乔鲁诺,轻柔而缓慢地为乔鲁诺编好辫子,像是在完成什么美术作品一般细致。

后来他又搞了一点自己的个性,把额前卷了三个圈,或许那年还在伦敦的他并不会想到,几个月后这个三个圈将会成为教父最显著的特征。

在临行前他只对几个兄弟告了别,迪奥像是心有灵犀,在他出门的后一刻醒来,看向窗外乔鲁诺的背影慢慢缩小,很孤独,遥远,却比十二岁那年瘦削的身形挺立得多,也比五岁那年勇敢得多。那时候乔鲁诺只提着一个行李箱,带着十五岁的轻狂,誓要在那不勒斯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发现这个他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城镇无处不是毒品,甚至连青年都染上了这可憎的恶习。于是那天他就靠在栏杆边,说出了他的梦想。

黑帮巨星?他想,我一定要成为他。

后来的事情的确如他所愿,他似乎继承了迪奥的铁血手腕,上任一周就迅速清除了异己,甚至背后还有SPW财团的支持,可惜那时他还不知道迪奥曾经和乔纳森·乔斯达的过往。

在整治了城市的不良风气之后,某个凌晨他醒来,带着一身的冷意和裆部的濡湿,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无处不是迪奥的影子,甚至离开伦敦两年后仍会像十五岁那年做出旖旎的梦。他感到骨头里充满了无助的泡沫,好像要化成一滩水流向泰晤士河,流向迪奥。

于是他又回到了伦敦,回到了雾都,回到了迪奥身边,像落叶归根,像群鸟归林,他奔走了四年仍旧逃不过血缘的呼唤。迪奥什么都没有说,和那年他离开时的反应一模一样,不惊讶,不好奇,好像未卜先知。他站在楼梯上,酒红色的浴袍与五岁那年他们初见时的衬衫重叠在一起,一时间乔鲁诺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都在原地打转,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是那个最离不开迪奥的人。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中国有句话叫近乡情怯似乎可以很好的形容他。乔鲁诺试着躲开迪奥,可惜这完全是无用之举,他越是逃避,越是渴望听见迪奥的声音。家里处处都是迪奥身上的烟草的味道,这气息令乔鲁诺日日夜夜饱受荼毒,最终他开始失眠。这对乔鲁诺反而是个好消息,梦里面的画面太过虚假,只有夜晚的寂静能稍微让他保持清醒。

他试图通过别的人来驱散对迪奥的渴望,然而那些女人或男人无一不有着黯淡的金发,烟草的气息以及黑色的指甲。不是,都不是,他驱散那些人,仰望着天花板却发现根本找不到道路,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有意义吗?他问自己。不知道,但是有道道不清楚的力量在他内心叫嚣着,抓住他。迷惘中的执着太无力,他只是面对围困自己的诘问想要一个真相,一个确定。

把他从幻梦中拉醒的是兄弟们的恐惧。他们看着乔鲁诺,看着这位教父(当然这消息多半是达比说的),恐惧的眼神和十二岁那年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区别。乔鲁诺试着把注意力放在现实上面,他于是着手继续处理那不勒斯传来的消息。布加拉提说某处又发现了一个窝点,米斯达说谁家的草莓蛋糕居然是四块起卖,福葛说纳兰迦为什么这么蠢。

这些消息终于让他真真切切地踩在土地上,有个人样。于是某天中午迪奥下来吃饭时乔鲁诺开始注视着他。眼角处没有细纹,红色的瞳孔仍旧闪着傲人的光芒,耳朵上的三颗痣彰显着他的强运,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变的人是他,是乔鲁诺。

于是这些天维持的平静假象终于破碎,他跪伏在迪奥的膝盖上,①倾吐百转愁肠,释放煎熬中孕育出的寄生怪兽。向他诉说自己如何在那不勒斯的公寓里惊醒,如何在那些人身上找到迪奥的影子,如何痛苦地发现这些年来改变的只有自己。

迪奥听罢什么也没说,就像一开始那样。他像慈父一般抚摸乔鲁诺四年以来一直不变的辫子,把它拆散,看它弯曲得仿若波浪奔涌,这动作似乎使乔鲁诺放松下来,他带着满眼哀痛的泪望向迪奥,终于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您。”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爱这最无用的东西。可偏偏迪奥给不了任何人爱。

于是迪奥叹了一口气。

“乖孩子。”

乔鲁诺终于看清楚自己,也看清楚了迪奥。他和毒斗了四年,最终却对迪奥上了瘾。

①:取自《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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