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龙】请问您今天要来点南瓜蛋糕吗?

【瘫龙万圣夜24h】的活动文,在这里也发一下。

*瘫龙是已交往未告白的情侣关系。内含美国打瓦团cb向,以及弱智大学生日常。

*内含造谣、捏造、ooc注意!

*部分段落描写有参考,标注在文末。

01

“你已经死了。”乔尼从房间里出来时说了这句话。

当时迪亚哥正靠在桌子上喝咖啡,听到这话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乔尼是不是在变着法骂自己。他自认为最近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没有“借”乔尼的钱,没有穿走乔尼的毛衣,也没有拿走他的帽子,总而言之除了在昨天的万圣晚会上他多灌了乔尼几杯酒外,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乔尼的事。

再仔细看看乔尼的脸,他面色苍白极了,眼下带着宿醉的青黑,他不屑地在心底嗤笑了一声,看来就昨天那么点酒已经给他喝傻了。

他冲乔尼举了举杯子懒洋洋地说:“还没醒酒就回去躺着,别在这里发疯。”

但乔尼并不理会他的劝阻,他径直走到迪亚哥面前用他的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瞧,还没等迪亚哥做出什么反应,乔尼又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拍了两下。

这动作颇像有钱有势的老头拿着一叠钱拍在陪酒女的脸上,又像黑帮老大准备杀死叛徒前带有羞辱意味动作。

迪亚哥一时间搞不清楚乔尼这是在羞辱他还是在调戏他,乔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在做一件无比自然的事。他干笑两声,刚想调笑两句。

乔尼就捏住了他脸颊上的软肉,然后毫不留情地拧着那块软肉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啊!”迪亚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惨叫就捂着脸蹲了下去,“你今天脑袋又是哪里不对?”他对他怒吼道。

乔尼没有理会他,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回想着刚才的触感,温热,捏起来也是软的,毫无疑问那属于真实人类的躯体。

“你不是死了吗?”他问。

“谁说我死了?”迪亚哥挑起一边眉毛,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着他。

可他明明记得迪亚哥死了,他亲眼目睹的,死在和大总统的战斗中,一辆火车把他的身体闸成了两截,毫无疑问是死了。那现在这个迪亚哥又是怎么回事呢?

而与此同时看着这张脸,他脑中又有另一段记忆浮现,他们是在英国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后来因为父亲的工作缘故他们家又搬到了美国,而没过多久又在美国与迪亚哥重逢,重逢的场面算不上好,几乎是小时候争吵的复现,还伴随着激烈的身体触碰,以致于他们最后打到了床上,现在都已经交往了。这份记忆更是像白纸上的墨迹一样清晰,他找不出半点虚假的痕迹。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拽着迪亚哥的领子,吻了上去,真是奇妙人与人靠到如此近的距离下,无论是对方的体温还是呼吸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只是唇瓣之间的厮磨,直到迪亚哥耐不住性子径直撬开了他的牙关,舌头间的交缠就像在用最柔软的肢体打架,咖啡的香气被对方让渡出来,又被乔尼一口吞下。

乔尼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一只手解他衣服上的扣子,吻了嘴唇,又到脸颊和耳后,一路顺着脖颈往下走。

迪亚哥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好像在推拒,又像一个拥抱。他说:“乔尼,明天早上八点钟我们还有课诶。”

乔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沿着他的腹部摸了下去,贴着他的耳边问:“要我停下吗?”

迪亚哥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在嗓子里小声呜咽了一声,手径直去解乔尼的腰带。

“你认识法尼•瓦伦泰吗?”乔尼咬着他的脖子问。

迪亚哥反手抽了他光裸的腹部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不认识,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提别的男人吗!”

那就好,乔尼的心里无端升起几分慰藉。

02

等到乔尼汗津津地躺倒床上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迪亚哥先去洗澡了,他洗完出来时蓝色的眼睛已经半睁半闭,他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晚安”然后就穿着用来当做睡衣的白色T恤,一头扎进床里了,没过多久呼吸声就变得平缓。

现在他的脑子才终于清楚了一点,尝试着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迪亚哥死了,死在和大总统的战斗中,自己亲眼目睹过他的尸体,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迪亚哥一起长大,一起在他们家的牧场里喂马。他们家的马场有一段赛道的围栏是用几段木头接成三条,再横着打上木板制成的,他们小时候常常坐在第二条木板上,把腿从缝隙中伸出去,再把手搭在第一条木板上看比赛,迪亚哥在马厩负责善后工作,总比他来得早,每次他赶到时,迪亚哥已经坐在那里了,他浑身像没有骨头似的把自己搭在最上面的木板上,懒洋洋地支着脸,阳光惯常把他的脸照得几近透明,等听见乔尼靠近的脚步声,他才回头懒洋洋地抱怨:“好慢。”

究竟哪个记忆是真,哪个记忆是假,乔尼看着自己的手,爪弹也没有出现,想来也是毕竟他从没听过什么替身,迪亚哥也不会突然变成恐龙,不过昨天他万圣节的装扮倒还真是一只恐龙,他则是僵尸来着。

可是另一个世界,难道就是大梦一场吗?那在美国马背上的1890年,一场横断北美大陆、总长度六千公里的超长程赛马“STEEL BALL RUN”是一场梦不成?虽然替身能力什么的听起来好像不切实际,但他们所引发的一系列纷争又真实得过分,人的想象总不至于疯狂到这种地步吧。

他搞不清楚了,但如果是梦的话,乔尼抬起了头,他们的床头柜上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但他记得自己有一个又一个闹钟,就差不多放在那里,闹钟定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如果六点钟他醒来了,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梦,如果他没有醒,那么他有另一个猜想,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许多的法尼·瓦伦泰,那么会有两个乔尼·乔斯达也不足为奇了,平行世界,乔尼只能想到这个理论,可以完美解释两个真实世界并存的情况。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做了什么,他才意味得到了这份平行世界的记忆。

乔尼坐在床沿上,双手交叠在下巴处,那么就来看看吧,究竟哪个是真?

03

迪亚哥睁眼时,第一时间看向墙上的时候挂钟,早上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他把自己身上那件当睡衣的T恤脱下,又伸手伸手去拍躺在旁边的乔尼的背:“起床,上课”他说。

他那一掌拍得还蛮重的,他心满意足地看着乔尼的眉毛皱了起来了,在被子里蠕动了起来。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然后进卫生间洗漱。他本以为他洗到一半时就能听见乔尼起床的声音,但实际上直到他脸湿漉漉地走出卫生间,乔尼还在床上躺着。

搞什么啊这家伙,迪亚哥心里想着,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拽开了被子,“起床,乔尼!”

眼见乔尼一脸痛苦地把脸埋进枕头里,他不禁有些稀奇了,他一把把乔尼从床上拽起来,推着他的背送他进卫生间,一边问道:“你昨晚到底是几点睡的?”

乔尼靠在洗手池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道:“早上六点。”

哇哦,这听起来就很刺激。迪亚哥想。

等他们都收拾好出门时,迪亚哥提醒道:“你的帽子。”迪亚哥边说边把乔尼那顶蓝帽子扣到他的头顶上。

“谢了。”乔尼含含糊糊地说,他是真的很困。

他昨晚只睡了一个小时,所以上课时他也毫不意外地睡了过去,他以为叫醒他的会是上课铃,但实际上,是一个人扶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推搡。

“嘿,醒醒,兄弟。”

乔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对方垂落至桌面的长发,和一口闪耀的金牙。

“杰洛•齐贝林”

“没错,是我兄弟……”

“你已经死了。”乔尼说。

他背后是迪亚哥毫不留情地嗤笑:“看吧,我就说他前天的酒还没醒。”他滑稽地拖着长音:“噢噢噢,脑子都不正常了,太可怜了小乔尼。”

眼前的杰洛也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我们先不管那个,”杰洛说道,他把手放到乔尼的肩膀上用力晃了晃他,然后问道:“清醒了一点吗,乔尼?”

“要是还没清醒,要不要试试我的铁球?”他提议道。

好吧,杰洛•齐贝林,此人乃是医学系的神奇人物,靠着一手奇妙的铁球技术被休•哈德森大学录取,据说他的铁球里蕴含着现代医学还未解明的秘密。他和乔尼相识于他在校内宿舍开设的旋转铁球门诊,并且还神奇地治好了乔尼双腿上的关节疼痛,乔尼一直很感激他,从另一方面来说旋转铁球这玩意实在太神奇了,乔尼一直缠着杰洛想学两手来着,不过旋转铁球学会前他们倒是先成了朋友。

在另一个世界,他的铁球和神奇的旋转,能创造出让乔尼难以想象的奇迹,他……他也已经死了,大总统的D4C贯穿了他的胸膛,乔尼见过他的长发飘荡在水中,见过他心脏中的血液漫进海水中的模样,也见过他因为失血过分苍白的面孔……

但是现在他还活着。

乔尼被他晃得头晕道:“差不多吧,怎么了?”

杰洛眼神凝重地看着他,搞得乔尼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怎么了,杰洛。”他又问道。

“你知道你帽子上那个类似马蹄铁的东西被迪亚哥换成了一根秃头铅笔吗?”

他回头一看迪亚哥不知何时已经闪到门口了,挑衅的对他做了个鬼脸就消失在门边了。

乔尼转过来看着杰洛郑重道:“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他说:“我们历史系今天早上没课,这是迪亚哥他们生物系的课。我昨晚困的要死,今早本来能再睡一会儿的!”

“帮我抓住他。”乔尼气势汹汹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哦对,再问一件事,你认识一个叫法尼·瓦伦泰的人吗?”

杰洛耸耸肩道:“不认识,他是什么名人吗?”

“他什么也不是。”乔尼轻描淡写地说,又转移话题道:“我们去找迪亚哥算账吧。”    

04

时间总是飞逝而匆忙,等他们换下冬衣,喝掉家里的红酒时,太阳已经可以照得人昏昏欲睡,公园里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出来野餐的人,街上的人们尽情裸露着肌肤。

“我要杀了他。”乔尼冷静地说。

杰洛在旁边说:“冷静一点,乔尼。事情还没到非杀他不可的地步吧。”

“不,已经确定了,我们俩之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你再好好想想,乔尼,这样下去你们只会两败俱伤!”

“你为什么一直在帮他说话,杰洛。”乔尼一边给手枪上膛,一边谨慎地贴着墙边移动:“你不会被那只恐龙收买了吧。”

话音刚落,乔尼一步冲出掩体,朝着远处的迪亚哥扣下扳机,与此同时,迪亚哥也发现了他们,简直就像背上长了眼睛似的,猛然转身,也对着他扣下扳机。

耳边传来杰洛目睹这一切后惊恐的喊叫,但子弹已经发射出去了。

迪亚哥的子弹在他腹部留下一个黄色印子,而他的子弹也正中迪亚哥的肩膀,把那里变成了蓝色的。

“我赢了。”乔尼宣布。

“胡说,明明是我赢了,我的子弹先命中你的!”

“你犯规,贿赂了杰洛。”乔尼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说法,

迪亚哥薄唇反击道:“那你应该在杰洛被我的子弹击中时让他退出比赛,而不是拉他组队。”

乔尼转向杰洛,抬了抬下巴道:“迪亚哥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可是他说他可以给我搞一套小熊妹妹能穿上的裙子。”杰洛哭丧着脸说。

“是吗,”乔尼面不改色。“我也可以买给你。”

“他说他给亲自给我做,我可以指定款式。”

乔尼只感觉自己的嘴角的疯狂抽搐,他还没说些什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三个人能不能出去玩你们的枪战游戏,酒吧是喝酒的地方!”

说这话的人,有着一头鲜艳的及肩的粉色头发,  坐在酒吧的黄铜座椅上,侧过一点儿身,正一脸不悦地看着推搡成一团的他们。

赫特·潘兹

也是老熟人了,她和他们就读同一所大学,那天乔尼在学校里忽然撞见她时,差点又对她说:你已经死了。

但乔尼想起了他和杰洛因为偷吃她的牛肉,被她误会是杀牛的人,差点被她吊死的事,那句话在冲出喉咙的事一刻,被乔尼又咬着舌尖咽回去了。

她在另一个世界死在了铁轨上,不过在这个世界她还活着,不认识什么大总统,并且是迪亚哥的课题伙伴,他们也是因此才得以相识。当时她站在迪亚哥旁边穿着一身棕色的大衣,脚上是一双乌黑发亮的靴子,不苟言笑,朝他们走来时仿佛要寻仇。不过熟悉了就知道她只是表情比较少,并非对某个人有恶意。

至于杰洛第一眼见她时就弄错了性别,差点拉她去河里冬泳,这就是后话了。

迪亚哥闻言耸耸肩,率先把那把装了彩弹的玩具枪塞进裤腰里,再用衣服盖上,敏锐地躲过卷着袖子端着撤下饮料的服务员,坐到了吧台前。乔尼和杰洛也跟着他一起坐进来。

吧台里面全是明晃晃反射着人脸贴着商标的啤酒瓶,他们坐下后,吧台里面的酒保就在他们面前放着一张写着店内饮品的厚纸菜单,店里吵吵嚷嚷的不光有聊天声,还有杯子里冰块碰撞的声音,沙沙作响的纸钞声,门打开又关上的吱呀声,他们斜后方还有一桌人在吵架,这么一看乔尼就觉得他们弄出的那点声响真是没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和赫特·潘兹的吵架的心情,他刚刚跑了好一阵现在确实有点口渴了,他看着菜单:“呃,我要一杯啤酒吧,再来盘薯条。”他把菜单递给杰洛,杰洛和他一样要了啤酒,又把菜单递给迪亚哥,不过他没接,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站起来,跟赫特·潘兹说:“跟我出来一下。”

赫特·潘兹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如果是课题组的事,在这里说就好。”

“不是,”迪亚哥含糊地说:“别的事,非常重要,你跟我出来一下。”

05

眼见迪亚哥带着赫特·潘兹走远了,杰洛端起酒杯好奇地问乔尼:“迪亚哥有什么事,非要跟赫特·潘兹说不行。”

乔尼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最后摇了摇头放弃了,转而跟杰洛说起另一件事来,他问:“杰洛,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餐厅吗?”

“不仅要好吃,”乔尼思索着又道:“装饰也要好看一点……”

“浪漫一点是吧。”杰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终于打算跟迪亚哥告白了?”他道:“你们交往也有几年了吧,居然一次都没说过‘我喜欢你’或‘我爱你’,这可不行,在我们国家,诉说爱意是情侣之间最基本的,毕竟不说出来,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心情嘛。”

杰洛·齐贝林来自那不勒斯,是天性浪漫的意大利人,这次他是为了求学而不是什么SBR大赛来到美国的。乔尼刚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想起自己刚刚的问题又觉得这是不打自招。乔尼也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但是他就是,怎么说好呢,他看着那张脸会想拥抱会想接吻,可是最关键那句话偏偏看着对方的脸就是说不出来,像吃了石子一样僵硬地堵在喉咙里,迪亚哥的心情应该也和他一样,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当他们面对面时,两人一起面露菜色,最后要不是拥吻,要不是瞄准对方脸部的拳头。

但确实是必须要好好说出来的东西。“我想有那种氛围的话,说不定会好一点,你懂吧?”乔尼喝着啤酒有些含糊地说。

“我懂我懂,我知道一家,保证符合你的要求。”杰洛带着一脸诡异的欣慰微笑,去拍乔尼的肩膀。

他找酒保要了便签纸和笔,在上面狂乱地写下一个地址。

他本以为杰洛会想好一会儿或者说帮你留意一下,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反倒令乔尼惊讶了,“你带女友去过?”乔尼问道。

“不,”杰洛一脸高深莫测地回答道:“我带小熊妹妹去过。”

也是,乔尼点点头,他就知道。

06

迪亚哥口袋里的电话本从裤子侧面翻了出来,掉在地上正好翻开了一页。

赫特·潘兹盯着那翻开的一页看了一会儿,然后弯腰帮他捡了起来。

她问:“你电话本上记的这个愤怒土豆和尖叫土豆是谁?”

“乔尼·乔斯达啊。”

“那为什么要记两遍。”

“一个是公寓的,一个是他家老宅的。”

“嗯,”赫特·潘兹说:“给我一笔封口费,我就不告诉乔尼你把他记成土豆的事。”

迪亚哥冷笑一声:“我敢打赌,我在他的电话本上是恐龙、蜥蜴什么玩意。”

好吧,赫特·潘兹抱起了双臂,“那你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迪亚哥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哪里有不错的餐厅吗?”

07

乔尼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杰洛在他旁边大声哼起来披萨之歌,他也有些微醺,浑身上下都被酒意弄得暖洋洋的。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某些字句。

“Valenti……”

“什么?”他问道。

“啊,披萨之歌的上一句吗?是这样的:rella rella rella rella……”

“不对,不是你。”乔尼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地站了起来,他刚刚绝对听到了,那个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尼的目光挨个扫过吧台里的吧台里黑白制服的酒保、卷着袖子的服务员、吵吵嚷嚷的客人。

哪里,在哪里?他刚刚绝对没听错!

“法尼·瓦伦泰议员,对这次竞选有什么想对人民说的吗?”

乔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视线落在吧台最右边一台棕黑色斜立着天线的广播上,酒保正一边用毛巾擦杯子,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广播里的内容。

乔尼都能想到法尼·瓦伦泰的那副样子,垂下来的金发在末端打着卷,穿着一身粉色的长风衣,带着网面的粉色手套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对着电视对面的主持人侃侃而谈自己的事政治理念。

简直熟悉得令人发抖。恍惚间乔尼只觉得自己被某种巨大的命运击中了。腰部断开倒在铁轨上的迪亚哥,心脏处浸着血迹从列车窗口坠落的赫特潘兹,从身上的洞中涌出鲜血混入海水中的杰洛,他们的死相从他的脑中依次闪过。他们都死了,死在法尼·瓦伦泰手里。

杰洛还在喝酒,注意到乔尼的视线,他端着酒杯撑着脸看向电视喃喃自语道:“啊,也该是这个时候了,美国四年一度的总统大选”。他早已忘了六个月前乔尼状似无意向他提起的人名。

“杰洛,起来,快起来!我们走!”他不管不顾地催促道,拖着杰洛的胳膊,转身就要向外走去,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好像在被不知名的怪物追赶。

迪亚哥和赫特·潘兹站在门口看见他们出来一脸惊讶,迪亚哥飞快地转向赫特·潘兹低声叮嘱道:“明天我到学校再找你。”他又转向刚刚出来的乔尼和杰洛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杰洛耸耸肩,一脸茫然。

乔尼大口喘着气,面色煞白,他想解释些什么,但对上迪亚哥好奇的视线时,他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目光落在迪亚哥脸上又依次转到赫特·潘兹和杰洛脸上,他们都用别无二致的困惑目光看着他。

是啊,他们并没有那段记忆,也不了解那场横跨美洲大陆的比赛,那是只有他才了解的遍布荆棘的旅程,杰洛曾和他并驾齐驱,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了,迪亚哥曾和他针锋相对,他也不记得了,赫特·潘兹救过他们也抢走了他们到的遗体,可是这些她也不记得了。除了乔尼,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那都是莫名其妙的事。而在看见法尼·瓦伦泰的一瞬间,乔尼就不禁在脑中思考起了最糟糕的可能,在没有替身的这个世界,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对付美国总统法尼·瓦伦泰呢?

他头痛得用手揉了揉眉心:“去我公寓吧,我请你们喝酒。”

回家的路他想,好在法尼·瓦伦泰现在还不是美国总统,没有什么SBR大赛,没有圣人遗体,没有替身,所有的人都还活着。乔尼把脸埋在手掌间,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事情并非没有回转的可能!

08

法尼·瓦伦泰,男,出生于美国纽约,是美国共和党籍政治家、军事家。自军校毕业时,领袖气质已隐然成形。离开军校后,进入哈佛大学商学院就读,修读了经济学与政治学的双学位。他还获得政治学文学士学位和英语辅修学位。在田纳西州曾任参议院首席书记官、众议员。后两度当选众议院议长,并担任田纳西州州长,目前被推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他的竞争对手很多,但他们的履历不仅不如他这般完善全面,竞选政策也不足以吸引人投票,在目前的竞选中他的得票数遥遥领先于其他人,在许多人心中法尼·瓦伦泰几乎已经是下届总统了。

乔尼一边把法尼·瓦伦泰的照片从报纸上剪下来贴在本子上,一边留神听着广播里他的侃侃而谈,他在广播里向民众介绍他的家庭,期间提到了他的妻子斯嘉丽·瓦伦泰,据乔尼收集到的信息,她是当地银行家的女儿,听着瓦伦泰在广播里的介绍,描述着他们伉俪情深,相亲相爱,再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的经历,乔尼的脸上不禁划过一丝冷笑。

除了斯嘉丽,还有差点炸死他们的奥耶哥摩巴、用恐龙能力的费迪南特博士,能控制雨水的布拉克摩亚,以及在赌场遇到的刺客等等,他们遇到的人还真是不少,乔尼边回忆,边把想到的人罗列在笔记本上。

考虑到在这个世界他和杰洛,迪亚哥,赫特·潘兹的相识,似乎大多数都保持着和梦中一致的人物关系,那么他可以合理推断,梦中世界奉大总统之命前来追杀的刺客这次依旧在为他工作,或被他招揽,在干一些不为人知见不得的事吧。

他看着刚刚那些被自己写下的名字,沉思了一会儿,用笔在费迪南特博士下面画了条横线,据他所知在梦中费迪南特博士不仅是被总统派来追杀他们的刺客还是一名有名的地理学家和古生物学家,有一定知名度说不定会相对好找一些。而且梦中迪亚哥骇人恶兽的能力就是拜她所赐,乔尼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联想,在这个世界费迪南特博士和迪亚哥会认识吗?

09

“费迪南特博士?你不知道?我没和你说过吗?”面对着他说出的名字,迪亚哥轻巧地耸耸肩,“她是我和赫特·潘兹搞的那个课题的导师。”

难以形容在听到肯定回复的一刹那间乔尼的心情。他浑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他道:“那个课题你们不要再做下去了,赶紧退出。”

理所当然地,迪亚哥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无所谓地挥挥手,“为什么?”他戏谑的问道。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因为费迪南特博士是大总统手下的人,再这样下去你会和大总统扯上关系,最后被他杀死。

乔尼瞪着迪亚哥心中翻腾起众多辩解的言语,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讨厌,他却又不自禁地想起另一张别无二致的血淋淋的,再也没有笑容,只是定格在再也满足不了的渴望上的一张脸。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好,总不能说在另一个世界他是杀死你们所有人的凶手,所以你最好你最好和他有关的人都远点吧!

“不说这个,”迪亚哥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道:“你最近有没有时间,跟我去一个地方……”

“没有。”乔尼急匆匆地说,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背包背在右肩上走了。

10

几天后,费迪南特博士被爆出违规实验的丑闻,在学校里被警察带走了,从那以后乔尼·乔斯达再也没去过学校。他似乎向学校请了长假,一开始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老师,还会在点名时问起他的名字,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提起了,杰洛过来问过乔尼的事,结果就是他们一起面面相觑,不了而了。

其实乔尼有的时候会回那间他和迪亚哥一起租的公寓,但其实他回不回都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公寓是一室一厅,迪亚哥还要上课,偶尔看见的厨房里带着水迹的咖啡杯才能彰显着这间屋子另一个主人的存在。他似乎有意在向他保密一些事情。

周日早晨,迪亚哥也给自己泡了咖啡,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公寓里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过其实乔尼不回来也挺好的,这间屋子是他们一起租的,乔尼负担了一半的资金,但他又不回来,相当于迪亚哥用一半的租金,享受整个空间。

嗯,他不回来也挺好的,迪亚哥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香气没有平息他的怒气,反倒让他越想越来气,以至于端着咖啡像一列愤怒的喷气火车在公寓里走来走去。

他有心要找出乔尼到底在搞什么鬼。

最后还真让他在乔尼的旧包里翻出了几张揉皱的报纸,重要部分都被剪掉了,但很明显,迪亚哥一眼就能看出这张报纸缺了什么——租房信息。

迪亚哥来回翻动着那些报纸,纸张在他手里哗哗作响,他几乎可以肯定乔尼在找新房子,可是为什么?他们现在租的这个房子距离学校很近,而且因为是两人分摊租金,所以也算不上贵,空间,好吧空间确实是有点小了,可是他们又不总是待在这里,他们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校园里。再加上他最近实在是形迹可疑,简直不能不让人好奇。

迪亚哥眯起眼睛,他现在有两个猜测,一个离奇些,那就是乔尼·乔斯达在干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业,这件事必须隐秘,或许有着不能暴露的理由,这听起来有点扯。另一个比较可能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很明显乔尼有情人了不是吗?

这种事情迪亚哥见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有朝一日遇上一个长得漂亮又会玩的新情人,于是一瞬间就被勾走了魂,课也不上,家也不回,终日厮混在外。他本来也没说过喜欢他,还拒绝了他的邀请,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也说不定。在几年前乔尼还没有跟他交往时,迪亚哥曾听说过他在跟女人约会的时候差点被人一颗子弹打成瘫痪的事,在那之后他就收敛了很多。迪亚哥还以为那件事的教训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现在看来忘得还挺快,不过没关系他不介意亲自教教他这种道德问题,他喝着咖啡轻哼了一声,嘴唇愉快地卷起,露出了一个颇为凶残的笑容。

11

乔尼晚上回去的时候,缩着肩膀,牙齿微妙的在嘴里颤抖着,外面很冷,屋里则黑洞洞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现在是寒冬深夜的凌晨三点,房子的另一位主人应该早已休息了。他打算把身上的卫衣挂到门后的挂钩上,但他刚出一步就感觉不对劲——有人躲在门后面。

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他的后脑就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意识变得模糊了,“我暴露了吗?”他这么想着然后猛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回荡在他的嘴里,疼痛也把他的意识拽回来了些许。他转身一拳打向身后那人的腹部。

不过说实话一转身他就发现了,身后的空气太过熟悉了,他们的身上都有同样的洗衣粉香味,他暗骂一声收了一点力道,依旧挥拳出去。“迪亚哥,你搞什么鬼!”

在他的拳头接触迪亚哥腹部时,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也抵上他的太阳穴,他听着迪亚哥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说:“不要动,小乔尼。”

跟他们闹着玩的时候不一样,现在迪亚哥手上那一把是毫无疑问的真货,而他的枪还在背包里放着,后背的冷汗几乎打湿了他的衣服。

说老实话他是想不动来着,但或许是因为刚刚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总之他的右腿忽然剧烈地痛起来,搞得他直接站不稳,脑袋擦过了枪口,一头撞在了迪亚哥胸膛上,迪亚哥被这忽如其来的重量弄蒙了,直接失去了平衡,带着他身上的乔尼一起倒在地上。

“起来。”迪亚哥说。

“腿疼起不来。”乔尼咬牙切齿地回答。

他们就这样静静趴了一会儿,直到迪亚哥翻身而起,把乔尼压在下面,开始扒他衣服。

迪亚哥把乔尼扒得只剩一条内裤,然后对着他光裸的、布满青紫的身体吹了声口哨:“你的新情人有虐待方面的癖好?”

乔尼把手在胸膛前交叠,翻着白眼,任由自己像一块死肉一样被迪亚哥打量,闻言他没好气地道:“没错!”

迪亚哥盯了他一会儿:“说谎。”他道。

乔尼身上最醒目的是从右胸到腰部的一道长伤口,迪亚哥用手指了指这道伤口冷静地说:“这可不是鞭打的痕迹,以这个宽度来说像那种锋利且轻薄的小刀。”

“你在跟拿着刀的流氓面对面打架吗?”迪亚哥问,乔尼却没有回答。

“你的裤子的裤脚很脏,小腿上满是凝结的血和污泥,血和污泥下面还有细小的伤口和齿印,你去偷东西然后被狗咬了?”迪亚哥用手按了一下乔尼小腿上的皮肤,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坑:“还肿了,说明你走路过多,血液都聚集在下肢了。”他又抬起乔尼的脚去看脚底:“后脚跟和前脚掌都有茧,大腿内侧也有茧,结合脚上的水肿,你骑马又走了很多路,现在城市里都有公交车和马车,你去的地方一定很偏僻,在乡下或是荒郊野岭一类的地方。”他抬起乔尼的手臂,“你的手臂上还有其他裸露的皮肤都被晒得脱了一层皮,而与此同时你的手指上又有冻疮,为什么?你还去了沙漠和雪地?”

说完这些,他又扒着乔尼的肩膀去看他的后背,“后背上全是青紫。”

“重物击打的痕迹。”他判断道:“我猜应该是在保护重要东西时留下来的,因为东西很重要你都不能转身迎战,只能一直逃跑,最后背上才会有这样的痕迹……”

“你到底在干什么?”最后他这么问道。

乔尼不作回答,也不看他,只是举起手来,抚摸他的脸,吻他嘴唇和唇沿,用舌尖叩问他的牙关。他抵制着,牙齿紧紧咬住。

乔尼转而用牙齿在他饱满的唇瓣上厮磨,“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乔尼这么说,他的声音中不禁透出几分恼怒来:“你一直都是这样,聪明得要死,随便给你点什么,你就能把事情猜得差不多,然后朝着你认定的目标死追猛打。”

“这样不好吗,”迪亚哥耸耸肩,“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众多优点之一来着。”

不好,乔尼在心里生气地想着这一点都不好,你会死的,他绝不能再告诉迪亚哥更多了。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自己能处理好,你不许好奇,不许多问,也不许跟踪我,还差一点就能结束了。”乔尼喃喃道伸手抱住迪亚哥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迪亚哥思索了一下,“要是我不答应会怎样?”但乔尼没有回答他,他耐心等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了悠长均匀的吐息。

迪亚哥叹了口气,摸了摸乔尼脖子上仍在跳动的脉搏,“你可不要死啊,”他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你死了,我就要同时再找室友和男朋友了,很麻烦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盯了躺在地上的乔尼一会儿,弯腰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顺手一使劲把他抱起来了。

他想这家伙真是自大还傲慢无礼,有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自卑,但更多的时候他坚韧不拔,再说朝着目标死追到底这点,我们不是一模一样吗?干嘛说的好像事不关己。

他绝不会承认,他或许是有点寂寞了。

12

待到新一年伊始,天气虽然还是很冷,但积雪下已经有新的生命萌芽了。

乔尼去找房东退房子,他租的这间房子离他和迪亚哥的公寓有点距离,以学校为中心相对。那不是间好房子,房顶有点漏水,墙壁很薄,冬天的时候很冷,就连家具也乏善可陈。有桌子但没有床,乔尼也无心布置,买了张床垫扔在地上,草草了事,反正这个房间他也不常待,只在整理资料时候地待在这里,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全美国跑来跑去。

进入狭小的门扇,沿着楼梯上二楼,敲敲黝黑发亮的门。门没开,乔尼又用力敲了几次,并且对着门缝大喊:“马洛太太!”

片刻后,门内才有声音传出:“谁啊?”

“您的租客,乔尼·乔斯达!”

随着轻微的咔吱一声,门开了,他的房东马洛太太正披着一件针织衫,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他面前。

马洛太太扶着眼睛冲他略带歉意地解释:“我刚刚在听广播,没听到你的敲门声。”

马洛太太和所有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耳朵有点不好使了,广播的声音被她拧到最大,正用力宣布着美国新任总统威廉·克利夫兰的政绩。最近这几天广播里全是这个消息,乔尼都听腻了。

乔尼把钥匙还给马洛太太,又靠在门框上等着马洛太太在本子上核对信息。她有点絮叨,边找翻找边说着:“这个威廉,我看他根本一点本事都没有,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投他。”

乔尼回答:“谁都行,只要不是法尼·瓦伦泰就行。”

马洛太太:“一开始我最支持的就是他,听他的演讲我就知道,他是美国变得更好的人物,但……”马洛太太叹了口气:“后面怎么会这样,他的妻子是同性恋,他本人则嫌涉买凶杀人,刺杀政敌这么多负面新闻,听说司法部已经在调查他了。”

她把乔尼还过来钥匙收好,又向他点头失意结束,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乔尼飞快地对她说:“再见。”便转身下楼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买了瓶威士忌,边走边喝,冰凉的酒液顺着食道滑进胃里,使他全身都暖洋洋的。他敲了敲了自己和别人合租的公寓的门,后退了几步,等着门开。

他带了钥匙,但他就是想让里面的那个人来给自己开门。他喝了口酒,盯着门想这是个好房子,当初他和迪亚哥几乎跑遍了学校三公里内所有的房子,才最终决定租下麦迪逊街的这间房子,有点小,但正因为如此暖气很足,冬天最冷的时候都可以只穿着单衣,只有一张床但很大上面可以躺两个人,还有厨房,虽然他们都不常做饭。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暖融融的热气扑到他脸上。看着迪亚哥高高挑起的眉毛,他边往里走,边把手里喝的只剩一口的威士忌瓶子塞给他。

“给你带的酒。”他厚颜无耻地说。

迪亚哥冷笑了一下,接过瓶子把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把瓶子朝后一扔砸在地上,然后扯过乔尼的肩膀掐着他的下巴,又把那口酒液渡过去。

乔尼不甘示弱,用舌头在他嘴里攻城略地。

他们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他们互相亲吻。

低俯的光影清晰地映衬着那浑身呈现着曲线美的严谨而白嫩的肌肉。他吻他的嘴唇,他吻他的耳朵,他吻他的脖颈,他吻他的胸膛,他吻他的肚脐,他吻他的大腿内侧。乔尼基于一种奇妙的心情庆幸,自己不用看到这副肉体毁灭的情景。①

他们交缠的双腿和紧握的双手,像极了舞台上贴面跳舞的演员,他们的身躯沉沦在床上,沉沦,沉沦,不断沉沦。比起跳舞,说斗舞或许更好,每一次伸手都带着别有用心,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要就对方于死地的目标。迪亚哥是率先败下阵的那个。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他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尽情品尝失败的滋味。

光是失败的滋味还不够,失败的人当然还要接受惩罚,他的双手要被束在头顶,他的身体要被尽情展开,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失神而迷茫的,嘴应该是用来尽情呻吟的,脖颈是要像引颈就戮的天鹅高高仰起来的。

他没有一点失败的姿态,反倒咯咯笑起来,“我像是在玩滑雪。”他的眼睛眯起,喃喃自语地说:“我上上下下,有的时候要落到地狱去了,可是呢,有的时候却又一下子飞起来了。”

他们从山坡上滚着雪花滑下,落在一间小屋里,坐在餐桌前大吃特吃补充体力,他打开了一罐奶油,他带着一点莫名的恶意,把奶油涂到对方赤裸的身上,皮肤的白和奶油的白在这种情况下奇妙地共存了,奶油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惨白,而皮肤却是莹润的白,血色青色和白色在肌肤上奇妙的交融融合,形成一种和谐,奶油却一点一点入侵了这种和谐,奶油被抹到那里,那里的和谐就被摧毁,莹润的皮肤也好,金色的头发也罢,还有那蓝色的眼睛,都被惨白撕开了一条缝隙,残酷与美丽就在此刻共存。

他的一只眼睛上凝结着白,睫毛被浓重地拉扯到一起,像受惊动物的毛发一样细微地颤抖着,他的另一只眼还完好无损,镶嵌在他通红的眼眶中的,是一颗像海的表面那样闪闪发光的蓝宝石。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那片眼睫毛。

他们的左右面颊疯狂地交互磨合在一起。他的身子震颤着,两人汗水淋漓的胸脯紧紧粘贴,再也不能分开。两个鲜活、亮丽的肉体,丝丝扣扣化为一体了。②

他伸手拨开他额上的刘海,看着他浸了水蓝得出奇的眸子,“不要死。”他说。

他有些气喘吁吁,断断续续说道:“我……我Dio才不会死呢。”

乔尼被他这句话惹怒了,就像在听不知轻重的小孩子妄加猜测世界规则一样,他想你这个笨蛋、傻瓜、恐龙、蜥蜴、星星、月亮、心脏。要是我不这么做,你肯定又会在我眼前死去的。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任由迪亚哥俯在他的耳边向他保证:“我是不会死。”

13

杰洛看看坐在他左边的赫特·潘兹,又看看坐在他右边的乔尼·乔斯达。

他凑过去一把勒住乔尼的脖子:“你把我和赫特·潘兹叫上干嘛,你不是要……”后面的话被他含糊地嗯了几声糊弄过去。

乔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道:“本来我是说,我好不容易重修完了落下的课程,预订了一家餐厅,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来着,但是他当时忽然问我都请了谁,我就把你们两个也喊上了。”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杰洛看着乔尼的眼睛痛心疾首地说。

“我知道,他应该是想问那是不是一个约会,但我当时……你懂吧……就是紧张……”

杰洛退回去,瘫在椅子上,端起自己的咖啡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交往也好几年了,折腾了那么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紧张。一会儿我和赫特·潘兹先走,留空间给你们。”

赫特·潘兹听着他的话,在旁边沉默地点头,她想了想又说:“让他不要那么烦人,拜托了。”

乔尼觉得自己没有这种本事,他选择装聋作哑地一口一口地喝咖啡。

这家餐厅的咖啡很好喝,虽然乔尼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豆子,但一口喝下去就品尝到带着花香的回甘。餐厅的地板是黑白格子的,门口用小木板写着今日菜单。穿着制服的女服务员无论是端着托盘还是推着餐车,就像装了海绵一样没有一点声音,与此同时曼妙的咖啡香气还充斥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广播里放着一首轻柔的曲子,没有大吵大闹的小孩,没有褪色的金属叉子,没有缺角的桌子,餐厅玻璃映照着落满雪洁白的街道和红色的电话亭,正如杰洛所说的,这是家好餐厅。

杰洛继续问道:“哦对,我们的另一个主角呢?怎么还没来?”

乔尼看了看手表道:“应该快了吧,他说明天有一个论文要交,写完就马上过来。”

“我们边吃边等吧。”乔尼把菜单递给赫特·潘兹,她看了看道:“我要一份烟熏牛肉三明治”杰洛也凑过来看:“我要一份牛排。乔尼你呢?”他又把菜单递过去。

乔尼翻看着菜单有点犹豫,他是跟杰洛一样要牛排,还是点这家的烘肉卷呢?

还没等他想清楚忽然一个盘子被放在了他面前,他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位身穿白色厨师服戴着厨师帽的男子。

“您点的万圣节特色南瓜蛋糕。”那名男子彬彬有礼地说。

“你上错了,我们还没点菜呢。”乔尼摇摇头拒绝了。

“我没上错,这是乔尼•乔斯达先生提前点的餐。”

“你已经提前点过了?”杰洛疑惑地问。

“我没点过,你真的记错了,端走吧。”乔尼皱起眉来。

厨师叹了口气道:“我叫托欧尼·托拉萨迪,是这家托拉萨迪餐厅的主厨,也是一名替身使者,我的替身叫番茄酱(Tomato Jam)可以借用菜肴影响人的身体和精神。在1900年的万圣节夜晚,我遇到了乔斯达先生,他说:想再见一面年轻时的故人。”

名为托欧尼·托拉萨迪的男子转头看向乔尼,清楚且残酷地说道:“最终我为您做了这道甜品,乔斯达先生您是否已经见到想见的人了?”

乔尼坐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恍然无措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两人。赫特·潘兹粉色的头发晃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乔尼好像听见了“啪”的一声,赫特·潘兹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杰洛旁边的那个位置就空了。

说到底赫特·潘兹是真的来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刚刚和他说话的人又是谁呢?

“乔尼。”杰洛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注意,真是不可思议啊,乔尼想着,杰洛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坐在他旁边的人已经消失了,或许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吧。

他们的桌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杰洛金色的长发上,他那顶牛仔帽的宽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一点额头,但没遮住他绿色的眼睛。这双眼睛乔尼已经很熟悉了,他们骑在马上并肩同行过,他们拿着一张共同地图共同朝着目标前进过。现在也是那双绿色的眼睛的主人冲着他缓缓露出来一个微笑。

“乔尼,真想再一次和你一起为触网而弹起网球干杯。”他说。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杰洛轻轻往下扫了一眼,他的双腿已经消失不见了,可他脸上仍然还带着和老友重逢一般的笑意。

“你不是问过我吗,那是什么意思,嘛,触网弹起的网球会落到哪一边,谁也无从知晓。”他胸膛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都消失不见。

“而现在正是那个时刻!曾经我们两个人完成的事,现在你一个人就能做到了,终于还差最后一件事了,乔尼。”他放在桌上的拳头动了,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乔尼身后。

“GO!乔尼!GO!GO!”

过电般激灵,身体远比大脑先做出了回应,乔尼疯狂地向后跑去。

在角落的吧台里有一台电话。

他拔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一定要赶上,他是这么想的,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嘟嘟”个不停。

好像有人在轻拍他的肩膀,“good luck”那个人是这么说的。乔尼回头望去只有两个空空的椅子依旧在那里,窗户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下一秒,电话接通了。

“是我,马上逃走!”

“我刚写完论文正要过去呢,你喝醉了吗,说的话好奇怪。再说要逃到那里去啊。”他尾音拖得很长,带着几分戏谑,不紧不慢的语气,听了就让人着急。

乔尼的周围现在只剩下他和手里的电话,在目光所及的地方,空白还在进一步扩大。

他笑了一下,笑声就像碳酸饮料里的气泡,此刻他语气又放软了,没有了往常那种针锋相对的味道,像是准备拥抱一样轻柔:“乔尼,你现在在哪?”他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在哪里呢?”乔尼心中萌生出一股巨大的荒诞。他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他说:“在梦里,我很讨厌你。”

“嗯哼,为什么?”

他突然产生一种想倾诉一切的冲动,他说起那些尘封在记忆的往事:“你知道我的秘密,我当时紧张坏了,既想让你说出来,又不希望你说出来。如果,你能带着秘密消失就好了。几年后,你从我家离开时,我真的松了口气,但在英国的日子里,哪里都有你的名字,就算我们搬去了美国,父亲也常常提起你,我从来没赢过你一次,只有你不在时,我才能获得第一。后来,我被名利裹挟有了一段疯狂的日子。我沉迷于你当年所拥有的权利的之中,那真是一段让人目眩神迷的日子,你是怎么在那样的追捧下,保持清醒的呢?我的脑中常常出现这个问题,因为我很快就迷失了,迷失带来的后果就是我的下半身再也不能动了,我独自一人连上马都做不到。”

“那段时间,我痛苦得要死,我根本受不了坐着轮椅的生活,也看不得一点赛马相关的,可是你真的好讨厌,不肯放过我,我能在报纸上读到你要来参加SBR大赛的新闻,我能读到各种你的轶事,我也看到了你不同的比赛上夺冠的新闻,真是讨厌极了,你已经去到我再也追赶不上的地方了,你的每一篇新闻都好像在嘲笑我的境地。”

“我强忍着恶心,我又去看赛马了,我想象着自己有朝一日骑上马会怎么样,我的马术没有生疏也是拜此所赐吧。因为长年的轮椅生活和不死心的锻炼,我的上肢也变得强壮了。但我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用,强壮的上半身又怎样,我的腿还是一点都动不了,还拥有骑术又怎样,反正我再也不会上马了。”

“可是这样等待着,居然真的迎来了转机,我认识了杰洛,也见到了你,真是讽刺啊,明明我天天看你的报纸,可是你见到我的时候却一脸迷茫,我识破你的风遁跑法,我就知道你会用这招,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过对策。可是,你呢?你没认出我来,你一点都没认出我来,我的马匹把石块踢向你时,我从你的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错愕,你是真的一点都没认出我来。”

“再后来,我站在山坡上,目睹着战斗,看着你的死亡。我当时站得很远,你的死亡只是映照在望远镜的镜片上,看着很大,其实很小,我放下望远镜后就再也看不见你了,我们追着那辆列车奔驰,你的死亡被我抛在身后,就好像你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策马奔腾一样,只是我知道你已经死了。”

“我讨厌你,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要是你知道你那天看见的意味着什么肯定会用来威胁我,要是我阻挡你的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你冷漠又无情,利用每个人,竟然却会真的死去……”

“不知何时起,我抬头时,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烦躁了,我……我只是……只是很孤独。”

“乔尼,”迪亚哥在电话那头那边说话了:“你身边有咖啡吗?”

“没有。”乔尼只能抱着电话,他的身边没有咖啡,什么都没有。

“是吗,没有咖啡啊,真可惜,一个对你知根知底的对手,真是想想就可怕,我或许应该给你泡一杯咖啡呢,然后把你调查得清清楚楚,可不能让自己对这么可怕的敌人一无所知啊。”

他顿了顿又带着几分笑意道:“还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这听起来可不像‘讨厌’啊。”

“嗯,”乔尼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他的喉咙发紧却还是努力说道:“我喜欢你。不知从何时起,就喜欢你了。”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有人在电话那头回答:“嗯,我也是,乔尼。”

乔尼等了很久,听筒中再没有声音,世界全然已经雪白一片,他手中的电话也不见了,整个世界都在被耀眼的光吞没,他知道自己要醒来了。

14

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托欧尼·托拉萨迪坐在他的对面。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抹去眼角的泪水,从椅子上直起背来,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问道:“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吗?”

“您在哪边度过了多久呢?”

“你不知道?我在梦里还看见你了?”

托欧尼摇摇头:“您所看见的并非真实的我。”

“是吗?”乔尼长呼出一口气:“你的替身能力还真是奇特,就那么一小块蛋糕,就让我在梦里度过了两年时间。”

“我有点太沉迷了对吧?像个喜欢看漫画的小孩一样,我知道这不好。”

托欧尼对他笑了笑,为他递上一杯咖啡:“您知道万圣节的传说吗?”

咖啡中回甘的花香让乔尼感到熟悉,他道:“逝去的鬼魂会回来抢占人们的身体,所以要扮成鬼怪的样子好让他们以为这不是人间,是这个吗?”

托欧尼摇摇头:“那只是现代人们所创造出来的谣言罢了,那些逝去的人们为什么要伤害他们在世的亲人和友人呢?他们只是想回来看看罢了,古代的凯尔特人们也期待着逝去之人回归的那一天,准备了南瓜来招待他们。”

“乔尼·乔斯达先生”,他一字一句地说:“万圣节是逝去之人回归的日子,即使在今天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有段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千万话语都堵在喉咙中,最后却是切实地笑了出来:“我真的见到了,谢谢你托欧尼。”

他站起来冲他颔首致意:“我快要离开美国了,这应该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我很庆幸今天的这个决定,祝你生意兴隆。”

托欧尼在身后也朝他微微颔首。

今天是10月31日,美国纽约下了场大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天他跑在前面,脚在积雪中咔吱咔吱地踩着,呼出的气在空中变成一片一片白雾,一瞬间他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没有月亮,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星辰闪闪竞耀,积雪也反射着光亮。往前跑,星辰便用虚幻的模样向后退去。夜色越来越深沉。在雪天夜色的笼罩下,路边灌木和枝条被雪压得低矮,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地沉浸在无底的深渊之中。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他心中无端生起几分恐慌,于是他便回头望去。③

结果他刚一回头,面中就一凉。杰洛扔了个大雪球在他脸上,他不甘示弱地在地上攥起一把雪又扔回去,迪亚哥不知何时绕到他的身后往他领子里塞了一把雪,他被冻得一抖,马上回头拽住他的袖子,迪亚哥和他撕扯不休,杰洛趁机冲过来,把他们两个人全都扑倒在厚厚的雪地上。他们在地上互相打闹了一番,最后大家都累了,他们并排躺在雪地上,乔尼的左边躺着杰洛,右边躺着迪亚哥。他们三人的金发里全都混着白色的雪粒,脸被冻得通红,迪亚哥提议说:“下次我们玩点更刺激的,搞几把那种能打出彩弹的玩具枪来。”

“我要成为站到最后,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的人。”杰洛在他旁边颇有气势地宣布说。

彩弹打在衣服上很难洗的,乔尼想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只是躺在地上一个劲地傻笑。不过我可以穿不用的旧衣服,乔尼乐观地想。总能解决的,真好,总能解决的,他们那时快乐得无忧无虑。

乔尼不知不觉把手攥紧了,他闭上眼,他想转头看看,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但有一股冲动驱使着他回头,他带着迟疑转头向后,再猛然睁眼。

什么都没有,他的身后空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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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出自三岛由纪夫的《忧国》有改动。

③出自川端康成的《雪国》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