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迪】亡妻回忆录

*承第一视角注意

“我终于明白,他的死亡于我而言,是一场不断的阴雨。”

迪奥的死挺突然的。

我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他留给我的只有被白布盖上的尸体和警察的一句“节哀顺变”。我看见黑色轿车上染着的鲜血,屏幕破碎的手机和散落一地的资料。

我知道迪奥是怎么死的了。他这个人就是个工作狂,说不定死的时候还在边接电话边看资料——但他不会闯红灯,他爱惜自己的生命就像鸟雀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是一起最基本的交通肇事罪。

我冷静地分析着。和迪奥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像一台机器了。

后面的事情一瞬间就过去了,赔偿金令人作呕的油墨味,殡仪馆里迪奥金发上沾染的脏污,葬礼上普奇愤怒的凝视……最后是墓碑前我的缄默。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我在迪奥碑前放的是玫瑰。他生前很喜欢玫瑰,却也被玫瑰划伤过手指。露珠挂在花瓣上,正是清晨,连绵的雾气萦绕在墓园周围。

“你死的还挺早的,”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定以后我还梦不到你老了的样子。”

如果迪奥还活着,听到这句话肯定是要来揍我的了。但现在面对我的,只有伫立的墓碑。我踌躇半天,最后只能叹口气,我实在不是一个会抒情的人。平时大多数时间也是迪奥在我耳边念叨,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工作又遇到了什么蠢货……我只是偶尔发表感想。

其实迪奥死了过后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我还是沉默着,在学院和家两点一线。

真正意识到迪奥的死亡,是在整理购物清单时下意识写下的“红酒”。

我突然顿住了,圆珠笔在酒字末尾洇开一个刺目的黑点。迪奥喜欢喝红酒,并且消耗得很快,每次去购物时他都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念着“还有红酒啦承太郎!”

手指的肌肉记忆却在这个时候恍若一记重拳打中了我,我划掉红酒,笔尖穿透纸背。一条突兀的横线终于让我从幻梦中连接到现实。我看见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我一个人,茶几上摆着迪奥买的马克杯,酒柜上还摆着他没喝完的葡萄酒,有灰尘在阳光下飘飞。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隐秘的痛意,我的嗓子被扼住,我想说什么却没法说出来。像一根尖细的鱼刺哽在喉口,长久地持续地折磨着我,可我却不能将它精准拔出。无力感涌上心头,我什么都做不到。

就像一场雨淋在身上,但我还要赶路,只能带着满身的水和泥,带着彻骨的寒意继续走下去。

走向没有迪奥的未来。

我很渴望迪奥,渴望听见他喊我“承太郎”,看见他明艳的笑,碰到他略冷的指尖。衣柜里有他精心挑选的衣服;房间有他点了一半的玫瑰香薰;电视柜上摆着我和他在美国的合照。

可迪奥不在了,迪奥已经死了。

他的血在地上绽开,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烧毁了我所有的痛意,只余下流不出的眼泪和无人知晓的呜咽。

手机里和迪奥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发的那句“我今晚想吃牛排”,他生命最后留下的话居然如此轻飘飘。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吐槽电视剧狗血,人的死亡那样突然,怎么会留下长篇大论的遗言?

我开始出现幻觉,我看见迪奥坐在沙发上敲打键盘,看见他站在门口对我露出如常的笑。花京院他们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说的也对。半年里我调整了几次用药列表,不知道吞下了多少片药。

医生建议我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每次我从深夜惊醒,听见窗外长风呼啸,身上的汗像一根根寒针扎进骨髓,脑海里全是迪奥了无生机的脸庞和地上的鲜血。

有天我梦见迪奥站在阳台抽烟,他穿着平时最喜欢的酒红色,烟雾缭绕。他单薄的身形看起来像一片羽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我问他你不回来吗,他把烟拿下来朝我吐烟圈,露出恶劣的笑。

他说,“承太郎,我太冷了。”

我想抱住他,想感受到他的温度,想让他暖和起来。可迪奥说他要走了,他抽完这根烟就走。随即他就消失了,我听见警笛的声音,听见一声人群里的尖叫。然后我醒了,恍然惊觉那声尖叫原来是我的哭嚎。

我把脸埋进手心,长叹一口气。迪奥,迪奥。

你怎么走得这么早?怎么把我孤身一人扔在这空荡的房间里?

我想要找寻任何有他的痕迹的东西,到最后却发现——我活得越来越像他的一部分。

我开始学着他的样子买玫瑰插花,最后却苦笑着发现我和迪奥的插花技术完全不能比;我开始喝红酒,波尔多五大、罗曼尼·康帝,我喝不出来什么区别,但要是迪奥在他肯定又能侃侃而谈……

迪奥的死好像带走了我的一部分,我只能用属于他的一部分来填补我残缺的心。结果却让我活成他的遗物。花京院说我这样太累了,就连普奇也说我疯了。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可要是我走进了下一段生活,谁还知道我们在深夜里欢呼,在夕阳下狂奔,在凌晨三点跑去看日出的那十七年?谁还记得十七年里我们真真切切的吻和泪?没有人,没有人可以代替我记得这些事情。

我才是亲历者,只有我们知道十多年前指尖第一次相碰时灼热的温度,只有我们知道接吻时彼此颤抖的呼吸。

我记得他喜欢空调开24℃,无论春夏秋冬;我记得他的资料一定是会摆在书桌第二层抽屉的里侧;我记得他要吃的牛排永远都是五分熟,只有黑椒酱合他的胃口。

我记得他点点滴滴的小习惯,可在往后的日子里,这些细碎的记忆却连成一片不断的阴雨。一次又一次,一点又一点淋湿我的心,让我生锈。

我又一次站在迪奥的碑前,长久地站在那里,像一桩死去的腐木。天空下着小雨,我没有带伞。

雨水顺着我的脸滑下去,却带着一点咸涩。

恍惚间我听见一声“承太郎”,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蹲下身,说,

“迪奥,你走的太急了,还没告诉我你想吃几分熟的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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